三日後。
春意正濃,蘇沅卿漫步在慕玉湖邊上,瞧着桃紅柳綠,滿園春色,一時心情頗好,待瞧見那邊上有一棵桃樹長得極為茂盛,便快步走了過去。
這桃樹是蘇予安幼時親手種下的,現今長了這許多年,又被侍從們好好照料着,早已是枝繁葉茂。
蘇沅卿擡首看去,隻見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粉白桃花簇簇,偶地清風一吹,便是落英缤紛,滿天花雨。
瞧見此景,她伸出手去接住一片粉白花瓣,不禁喃喃道:
“今年這花開得可真好……”
“是嗎?我也覺得。”
一聲輕笑自蘇沅卿頭頂傳來,蘇沅卿擡首瞧去,隻見一位穿着竊藍色錦袍的公子坐在桃樹的枝桠上,半束的墨發僅拿着根青玉簪子固定住。
蘇沅卿瞧見此人,有些驚愕地往後退了幾步,甚至因得退得太快,險些摔了一跤。
待蘇沅卿站定,便又擡首望去,聲音驚喜:“堂兄,你怎麼來了?”
蘇昀半支着腿,手上把玩着一根剛折下的桃枝,此時正側首輕笑着望向蘇沅卿,恣意潇灑,衣袂翩翩:
“怎麼,不歡迎?”
蘇沅卿搖了搖頭,半是調笑地說道:“怎麼會?隻是堂兄時常公務繁忙,許久都瞧不見人影,今日忽而一見,倒是給我吓着了。”
蘇昀是蘇予安大哥蘇廷的兒子,自小生活在蘇府之中,是蘇家旁支中最為出衆的子弟,因得蘇予安與蘇廷兄弟關系甚好,待蘇予安繼承蘇家,蘇廷自立門戶之後,兩家仍是時常走動。
而蘇昀沒有親生的兄弟姊妹,自小便喜歡追着逗二叔家這兩個小孩玩,因得年紀比蘇沅卿大上了五歲,他近乎可以算是看着蘇沅卿長大的。
“啧,小丫頭還是跟當年一樣。”
聽着蘇沅卿調笑的聲音,蘇昀倒也不惱,隻是伸了個懶腰,随意地躺在枝桠上,用袖子遮住上半張臉,一邊哀歎着,一邊半似嗔怪地戲谑道:
“唉~也不知道是誰,這一月來連着叫她親愛的堂兄辦事,現在終于見着面了,倒是還要被她調侃。”
蘇昀的聲音聽着像是抱怨,但他長袖下的眼底卻絲毫沒有怨氣,反倒是滿眼寵溺,微薄的唇瓣揚起恣意的弧度。
“堂兄,你今日是特地來尋我的?”
蘇沅卿本是笑着聽蘇昀的調侃,卻在聽着蘇昀後頭的那半句時,眼睛瞬間變亮,像隻小貓似的眼巴巴地盯着蘇昀:
“可是那事有消息了?”
“你這小丫頭。”
蘇昀被氣得又笑了一下,他認命般地坐起身來,自那高處的枝桠上一躍而下,霎時便驚起滿樹花瓣零落。
竊藍色的袍角和青絲一同在空中輕揚着,蘇昀笑容恣意,幹淨利落地落在蘇沅卿面前,漫天花瓣自他身後落下,意氣風發,公子無雙。
他曲指敲了下蘇沅卿的腦袋,寵溺道:“叫什麼堂兄堂兄,你幼時可是一直追在我身後叫哥哥的,怎麼,一長大便不認人了?”
蘇沅卿捂着頭後退,瞧着蘇昀這般寵溺的目光,一時恍然。
前世時,蘇昀許是早早看出了蕭暮歸的腌臜心思,不止一次地明裡暗裡地提醒她。
偏生她當時聽不進旁人的話,在最後蘇昀又一次說她時,她竟是冰冷的說出了一句:“蘇昀,你是我堂兄,又不是我的親兄長,我的婚嫁之事,還輪不到你做主。”
她永遠也忘不了蘇昀當時那個眼神。
半是氣憤半是無奈,但更多的是對她說出這句話的傷心和難以置信。
最後,蘇昀仰天大笑,眼尾微紅,竟是轉身拂袖離去,隻留給她一句失望至極的話語:“是我叨擾堂妹了。”
“往後再也不會了。”
誰料,那話竟是一語成谶。
不過半月時間,蘇昀外出查案時,竟被山上的土匪抓住,受盡蹉跎,淩虐緻死。
思及此,蘇沅卿的眼中逐漸泛起濕意,她紅唇輕啟,嗫嚅着喚出了那個記憶中最為熟悉的稱呼:
“哥哥。”
“嗯。”
蘇昀傲嬌地應了一句,随即垂首瞧她,伸手在她頭上揉了揉,聲音溫和地喚了蘇沅卿的小名:“阿沅。”
兩人在樹下又攀談了會兒,蘇沅卿腳都站得累了,蘇昀瞧見,便帶她去了慕玉湖上的那處亭閣中坐着。
倏忽,蘇昀漸漸也收了玩鬧的模樣,面容冷峻。
他轉身瞧了瞧四周,見着四下無人,便皺着眉對蘇沅卿問道:“阿沅,你派人告訴我的那消息,可是真的?九皇子真的做了那樣的事情?”
“千真萬确。”
蘇沅卿給自己和蘇昀都倒了盞茶,她一邊将茶盞推給蘇昀,另一邊倒是自己先喝了起來,瞧着不慌不忙,胸有成竹。
待飲了口茶後,蘇沅卿便笑着看向蘇昀,眉尖微挑,杏眸彎彎:“哥哥現在應當是已經查到些端倪了,不是麼?”
蘇昀聞言,指尖忽而一頓,随即便搖了搖頭,無奈道:“倒是什麼都瞞不過你。”
“我在你說的地方都安插了人手,确實是查到了一點蛛絲馬迹,這幾日裡我已經寫了幾份奏折呈上去,相信皇上很快便能瞧見了。”
說罷,蘇昀的眸光微沉,轉而瞧向蘇沅卿,聲音嚴肅,又似是帶了些擔憂:“阿沅,九皇子絕非是他外表表現出來的那般溫和純良。”
“我倒是無妨,但你可要把自己藏好了,若是讓他知曉這消息是你傳出來的,恐怕……”
蘇昀接下來的話沒說完,蘇沅卿卻已經猜到了個大概。
倏忽,一陣清風拂過水面,微涼的水汽順着清風蜿蜒而上,又覆在那亭閣的珠簾上,給那上頭的寶珠染上了一層水霧。
珠簾随着微風輕晃,恰有幾根撫在蘇沅卿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