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将啟,衆人紛紛入座。
連着的琉璃宮燈排成幾列,在這漆黑夜空裡泛着溫潤明亮的光澤,恰似星河堕入凡塵,熠熠生輝。
天上一輪彎月,勾着漫天星河璀璨凝落。
地上一位郎君,驚得無數世家子弟為他歎服。
在月色搖曳下,蕭清辭翩然入席,頭戴銀冠,腰飾玉帶,一雙桃花眼溫澤如玉,瞧人時又是高不可攀的寒色。
身姿挺拔似竹,五官清俊如仙,端的是清風霁月,驚絕天下。
蕭清辭迎着滿殿目光,走至那高位旁邊,掀袍入座,那旁邊的宮女見着,趕忙給他倒了杯清茶。
蕭清辭端坐位上,把玩着白玉茶盞的指節修長分明,清淩的桃花眼中此刻卻布滿沉重的暗色。
蘇沅卿她……究竟是不是心悅蕭暮歸?
他那九皇弟心思最為深重,若是那蠢貨郡主入了他的局,恐怕半分都察覺不到。
“呵。”
蕭清辭偏頭冷笑一聲,端起茶盞一飲而盡,手腕上系着的一根紅繩襯得他皮膚冷白,那左眼眼尾的一顆朱砂紅痣被月光下閃着微光。
我想她作何,總歸她一直覺得我面目可憎。
真是個——
連好人壞人都分不清楚的笨蛋。
随即,蘇沅卿踏入殿中,垂首斂眸,紅唇微勾,恰似春陽落入殿内,昳然明麗。
衆人目光紛紛被引了過去,蘇沅卿倒無言語,隻是默默走過。
走至一處時,一道目光格外熱燙,蘇沅卿輕皺眉頭,偏首瞧向那人。
半身素色袍,三分含情目,五官清俊,卻因得臉色蒼白,瞧着有些許病弱,一身素色衣袍雖瞧着不甚繁複,卻用料上好。
蕭暮歸看着蘇沅卿,溫潤一笑,恰似春風拂林,将一切陰毒藏在眼底,他啟唇輕喚:“郡主。”
蘇沅卿皺眉看着蕭暮歸。
确是一副好模樣,難怪她前世會直接嫁與他。
不過,此人最是擅長僞裝。
雖是瞧着落魄,但蕭暮歸早已暗中潛伏,收攏勢力,之所以如此打扮,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好讓他被排在争鬥之外,漁翁得利。
蘇沅卿禮貌地點頭微笑,裝作打招呼,卻不過須臾便移開視線,一副不願過多糾纏,以免落人口實的樣子。
今日的謀局,可不能出差錯。
宴席前頭,蕭清辭見着蘇沅卿對蕭暮歸笑,眸間幽若深潭,手上緊握着的白玉茶盞霎時便四分五裂。
他幹脆移開頭去,拿起桌上的清酒便往嘴裡灌。
“騙子。”
她方才還說是流言,現在卻在衆人眼前,與他眉目傳情!
蕭清辭未曾發覺蘇沅卿看着蕭暮歸時眼底的疏離,隻是以為她真對他有心思,便不管不顧地仰首飲酒。
清醇的酒液微涼,順着唇角流入衣襟,冷白手腕被一根紅線纏繞着,倒是為這清風霁月的太子殿下增了兩分妖氣。
蘇沅卿擡首,正巧撞見蕭清辭舉起酒壺喝酒。
跟平時一副矜貴端雅的模樣不同,他此時坐姿散漫,桃花眼的眼尾微紅,那一副清俊模樣,不知甩了蕭暮歸多少條街。
蕭清辭這人,雖是嘴毒了些,不過這相貌倒确實不錯。
瞧見蘇沅卿這般冷淡的模樣,蕭暮歸勾起的唇角頓了一下,溫潤的表皮還挂在面上,眼底卻早已是黑沉如潭。
分明前些日子他們還能說上幾句話的,為何她今日這般冷淡?
宴桌之下,那人的指節撐在腿上,用力緊攥着膝蓋處的衣料,旁邊有人與他敬酒,他笑着舉盞,斂眸掩下眼中的神色。
不論如何,你蘇沅卿都跑不掉。
我蕭暮歸想利用你,你便得乖乖落入我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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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須臾,皇帝和皇後兩人齊齊入宴,對着在座的一衆賓客寒暄了一番之後,便正式開始了宴席。
待華燈初上,歌舞漸歇,蕭暮歸突然跑到宴會中間,跪地求旨:“父皇,今日佳節盛期,兒臣想向父皇求一件事。”
皇帝蕭琛皺眉看着底下的蕭暮歸。
他是誰來着?朕的兒子裡有這号人嗎,為何朕全然沒有印象?
皇後一見蕭琛這模樣,便知他又忘了九皇子的身世。
她湊到蕭琛耳邊,側首輕聲說道:“陛下,他是洛才人的兒子,九皇子蕭暮歸。”
洛……才人……
蕭琛皺眉想了許久,才在腦海裡找出那人的模樣,好似隻是一個被他偶然寵幸的宮女,不過懷了龍嗣才被封為才人。
原是她的兒子。
蕭琛眉心微皺,看着底下那個他似乎從未關心過的兒子,心上罕見地生了些愧疚。
“吾兒有何要求,先說來看看。”
蕭暮歸穿着素衫長袍,眉目清朗,挺直地脊梁像是青松一般,他看着一旁坐着的蘇沅卿,眼中似是生起了無盡的情意:
“兒臣,心悅嘉甯郡主已久,望父皇成全,賜婚于我們。”
“不可。”
還未等蕭琛開口,坐在他右下一位的蕭清辭便冷聲開口。
蕭琛偏頭看去,隻見自己的兒子此刻面若寒霜,身上還隐隐泛着殺意,盯着蕭暮歸的眼神像是要把他吃了似的。
蕭琛大驚。
清辭可從未在外人面前表現出這番模樣,這是怎麼了?
坐在高位的皇帝轉頭看向那坐在一旁的蘇沅卿,心中有了成算,低頭輕笑。
原是為了心上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