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思生呆立在原地,目光直直地落在奕宣身上,一時不知說什麼的好。
燭光之下,奕宣的臉紅得似熟透了的柿子,一直蔓延至耳尖。
他輕輕拉住柳思生的衣衫,指尖微微顫抖,透露着不安。
眼神慌亂地四處遊移,另一隻手死死揪着被子,就是不敢直視面前的人。
恍惚間,柳思生竟覺得,要是奕宣有一對小狗耳朵,此刻一定是耷拉等人安撫。
這樣的念頭雖一閃而過,卻讓柳思生的心跳陡然加快起來。
他的目光牢牢鎖住奕宣,像是被蠱惑一般,鬼使神差地緩緩擡起手,稍作停頓後,竟落在了奕宣的頭頂揉了揉。
奕宣的身子猛地一顫,終于緩緩擡起頭,望向他。
四目相對,周遭的空氣被燭火點燃。
“你在幹什麼?”奕宣看起來有些不知所措,弱弱開口。
柳思生緩緩收回手,嘴角勾起一抹似有深意的笑,調戲道:“若朝,你滿十四歲之後,宮裡的嬷嬷可曾教過你床笫之事?”
“啊?”奕宣臉更紅了,拉着被子往自己身上裹了裹,“你……問這個做什麼……”
“那你會嗎?男人與男人之間那種?”柳思生微微彎腰,湊近奕宣,臉上挂着一抹戲谑。
奕宣不自在地向後靠了靠,後背緊緊貼着床頭,結結巴巴地說道:“柳思生你……好……好端端說……這些……是要幹什麼?”
柳思生重新坐到床邊,擡手,用手背蹭過奕宣的臉頰:“怎麼?你讓我留下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不是……不是……我沒有!”奕宣一個激靈,把自己裹得更嚴實了,“隻是讓你陪我,你肮髒!你龌龊!”
“哈哈哈哈……”柳思生被他那模樣逗樂了,忍不住笑出了聲,“哎喲,我家若朝還真是可愛,哈哈哈哈哈。”
“别笑了!”奕宣此刻巴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不對,鑽進去的不該是自己,應該是這個滿嘴胡言亂語的柳思生!
他說了那麼多不堪入耳的話,怎麼自己反倒像個做錯事的人,如此窘迫,而他卻一臉輕松?
還笑我!
太過分了!
“行行行,留下陪你。”柳思生笑夠了,這才站起身,走到一側的櫃子前,拿出被褥,“我就睡在你身邊守你一夜,守到你斷奶為止。”
奕宣一聽這話,頓時火冒三丈,一把掀開被子,氣沖沖地吼道:“柳思生!不取笑我你心裡就不踏實是嗎?”
柳思生拿着被子過來,看着奕宣的臉也不知是害羞紅的還是氣紅的,總之是興奮上頭。
“好好好,不取笑你了,哎呀,你這歲數的孩子就是好面子。”柳思生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吹滅了燈,在地上鋪好的被褥上躺了下來。
眼前一黑,奕宣也氣憤地重新躺回了床上,還故意背對着柳思生。
柳思生瞧見他這孩子氣的舉動,倒是沒說什麼,隻是靜靜地望向他的後背,不知在想些什麼。
寂靜許久,奕宣也睡不着,忍不住開口輕喚他:“柳思生?”
“嗯。”誰成想柳思生也沒睡,幾乎是立刻就應了一聲。
奕宣轉過身子看向地上的人,開口問:“柳思生,我若不想當這個皇帝,你會離開我嗎?”
柳思生疑惑:“為何不想當皇帝?”
奕宣心裡一陣失落,敢情他就隻聽進去前半句。
心裡突然很不是滋味,扭捏着開口:“就是……覺得我不合适,一沒學識,二沒功績,去上朝也隻有旁聽的份……而且父皇看樣子也不會傳位于我……”
柳思生輕笑一聲,語重心長道:“若朝啊,腳下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旁人怎麼對待你那是旁人的事,就像是你說的,你父皇是不會傳位于你,但隻是這樣你就止步不前了嗎?沒學識那就讀書參政,沒功績就披甲上陣殺敵,這些都是你自己能決定的,你去做這些,你去肆意發光,該是你的東西便是你的,我也隻是能在這條路上幫幫你,你要換成其他的,我就不能護着你了。”
奕宣沉默片刻,又問:“我還是想知道,為何是我?”
柳思生思索良久,淡淡言:“可能是我不認命吧,一心想教出來個皇帝?”
奕宣反駁:“那已經有我父皇了啊?他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你扶持上去的。”
“他啊!”柳思生提及昭帝,不免嗤笑一聲,“他可是頭狼,就算當初沒了我,他也能咬住那皇位不松手,我跟他可不是一路人。”
奕宣:“可父皇看起來很信任你……”
“那是因為我還有價值。”這次換柳思生轉身,背對着奕宣,“若朝,若你将來真成了皇帝,會像他一樣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奕宣緊盯着柳思生的後背。
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恰好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落寞的剪影。
如此枯寂。
“算了到時候再說吧。”柳思生長歎一口氣,再次陷入沉默。
奕宣困意漸漸湧來,緩緩閉上眼睛。
柳思生聽着他逐漸平穩勻稱的呼吸聲,才輕聲說出那遲來的回答:“若你不想當這個皇帝,我也不會離開。”
“隻是不知還能陪你多久……”
又是一年冬至,昭帝一道聖旨過來,柳思生不得不返回華京。
他臨走那日漫天大雪,奕宣的發絲被染白,站在雪中送他離開。
柳思生這次倒是沒對奕宣說什麼不舍的話,隻是叮囑他要好好喝藥。
這三個月以來,奕宣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而且柳思生還時時看顧着,真是生怕他再病過去。
糧食也在冬日前全部分發了下去,楚禹也按奕宣說的嚴查了好幾個郡守,最終查獲出了不少銀子,算是補上了一些虧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