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字啊。
奕宣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腦海中全是白日裡楚禹說過的話。
滿心都是無可奈何。
如今的自己,竟和他如出一轍?
可究竟是什麼,将自己束縛得動彈不得?
是……柳思生嗎?
意識逐漸混沌,奕宣仿佛陷入了一場夢境。
夢中,大雨如注,豆大的雨點噼裡啪啦地砸落,他跪在金銮殿外,雨水灌進眼睛,酸澀刺痛,讓他幾乎睜不開眼。
“懇請陛下,成全微臣!”
奕宣聲嘶力竭地高呼,身體重重俯下,額頭磕在冰冷的地面,發出沉悶的聲響。
“懇請陛下,放過阿無!”
又是一下,額頭的皮膚擦破,殷紅的血混着雨水蜿蜒流下。
他隻是機械地不停磕頭,反複呼喊着這兩句話,直至額頭鮮血滲出。
我在做什麼?
我為什麼會這樣?
忽然,天旋地轉。
奕宣一腳邁進那陰暗潮濕的牢房,黴味、腐味和血腥氣瞬間将他包裹。
目光急切搜尋,最終定格在牢房角落。
那裡,柳思生的模樣令他呼吸一滞。
柳思生整個人被沉重的枷鎖死死禁锢。
那特制的臂環,邊緣鋒利如刃,深深嵌入他的雙肩,每一寸金屬都沒入血肉,殷紅的鮮血順着臂環縫隙不斷滲出,染紅了他的衣衫。
他就那樣被吊在半空,雙腿無力地晃蕩着,飄如浮萍。
鮮血如注,順着他蒼白消瘦的雙腿蜿蜒而下,在腳踝處彙聚,又從腳尖一滴滴墜落,在地面上暈染出一片觸目驚心的暗紅色血泊。
他的臉上毫無血色,嘴唇幹裂起皮,因失血過多而泛着青灰。
頭發淩亂地黏在臉上,汗水與血水混在一起,雙目緊閉。
“柳思生……”奕宣見狀,心中猛地一揪,腳步踉跄地沖過去。
想要觸碰他,可雙手卻從柳思生的身體中穿過,怎麼也抓不住。
柳思生似乎聽到了聲音,緩緩睜開眼睛,朦胧中像是看到了面前的奕宣。
他氣息微弱,卻仍勉強扯出一抹笑意,艱難開口:“言君……是天……不容你我……”
“不……阿無,不是的……”奕宣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柳思生面前,泣不成聲,“是我……我錯了,我害了你,是我……”
柳思生眼角有淚滑落,臉上卻露出安心的笑:“别哭……小白,這次死的是我……還好不是你了……”
“我不要你死!我絕不允許你死!”奕宣瘋狂咆哮,聲音在牢房中回蕩,“既然天不容你我,好!來世我做這天,我必将你高舉于天!”
“但今生……我……我隻能……以我之命,還你自由……”
“阿無……我又食言了……對不起……”
“不,不要,你要做什麼!不要!”柳思生瘋狂地掙紮着,鐐铐與牆壁碰撞,發出尖銳又刺耳的聲響。
“小白!”
一聲驚呼,奕宣猛地從夢中驚醒,冷汗瞬間浸濕了後背的衣衫,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四周一片漆黑,寂靜得可怕,唯有他急促的呼吸聲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回響。
緩了好一陣,奕宣才漸漸找回自己的意識,他顫抖着擡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柳思生絕望的呼喊、痛苦的神情,仿佛還在眼前,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得如同刻在他的腦海裡。
“阿無……”奕宣低聲呢喃,聲音裡滿是自責。
他起身,赤着腳走到窗邊,一把推開窗戶,冰冷的夜風撲面而來,讓他混沌的頭腦稍稍清醒了些。
月光如水,灑在庭院中,映出一片慘白。
他望着那片月色,思緒遊蕩。
既然天不容你我,好!來世我做這天,我必将你高舉于天……
這是我說的嗎?
我何時說過這種話?
等等,我為何又夢到他了?
奕宣的手不自覺地攥緊,心中那股莫名的煩躁瘋長。
他猛地擡手,啪的一聲,又将那扇敞開的窗子重重關上。
這下,是徹底沒了睡意。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點燃燭火,随手扯過一件衣服披在肩上,邁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書桌前,緩緩坐下。
他提起筆,筆尖懸在半空,墨汁滴落紙上,一點點暈染,洇出一片深色。
無從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