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宣穩步,緩緩拉開長弓,弓弦緊繃。
長箭破雨而出,帶着銳不可當之勢,在風雨的呼嘯聲中疾馳,精準無誤地直穿遠處靶心。
他臉上難以掩蓋的喜悅。
這弓當真是稱手。
“柳思生你看!”奕宣欣然回頭喚他,卻瞧見他一手托腮,倚靠着桌子,竟這般睡了過去,如此毫無防備。
奕宣走近到他身旁,内心突然一絲觸動。
不知怎的,曾經的積怨湧上心頭。
若不是他,我也不會受人冷眼。
封王?
說得好聽,不過是個冠冕堂皇的借口,隻為将我逐出那宮牆深院,徒留我在這空曠寂寥的庭院。
嘴上說着為了防人,心裡卻怎麼都不痛快,若身份高高在上,何人願意事事都親力親為?
隻怕是往後的路會更難走。
他如今即便對我關懷備至,也不過是虛情假意。
明明是他,早就把我給毀了!
奕宣心中念頭閃動,緩緩伸出手,朝着柳思生的脖子探去。
他的指尖微微顫抖,最終停留在那脆弱的脖頸之上,仿佛在細細丈量着。
隻要輕輕這麼一折,他便會死吧。
他想着,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回神,奕宣猛地收手,不可思議看着自己顫抖的手掌。
我也真是瘋了,我剛剛在想着殺人嗎?
柳思生睫毛微顫,悠悠睜開雙眼:“嗯?我這是又睡着了,抱歉,最近太過乏累。”
奕宣見他醒過來,連忙将手負于身後,強裝淡定道:“時候也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也是,我不能在這兒久留。”柳思生站起身還有一絲晃神,手撐着桌子微微喘息。
奕宣見狀下意識擡手去扶,又忽然想到了什麼,将手重新收了回來道:“你的傷還沒好嗎?”
“雖說是皮外傷,隻是深了些,哪有那麼容易痊愈?”柳思生的語氣倒是雲淡風輕。
他望着奕宣對他微微挑眉:“不深可是刻不上字啊,我的小宣王。”
奕宣被他那神色勾引到,臉瞬間爆紅,神色立馬慌亂:“什……什麼,你……你的……胡說什麼呢你。”
柳思生故意向他邁出步子,覺他這模樣倒是惹人喜歡,繼而調戲:“怎麼?宣王殿下的字都是我賜的,怎麼不算我的呢?而這如今,我這肩上刻着這麼大個‘宣’字,這可是把殿下刻進了骨子裡了啊。”
奕宣慌亂後退,手中的弓都不知何時掉落在腳邊。
他被柳思生逼得退至身後的紅牆,眼見着他的臉越湊越近。
他要幹嗎!
我去,他要幹什麼?
他難道要……親我?
什麼情況!什麼情況!
柳思生身上淡淡清香撫弄過奕宣鼻腔,離他咫尺之處停留。
柳思生心中也泛起漣漪,按奕宣的性子必定會早早推開自己,如今怎麼隻顧着慌亂了?
果然是年歲小,面對情愛如此懵懂,手足無措。
隻是,若他來者不拒,自己往後倒也頭疼。
“宣王殿下,都這麼近了,你為何不推開在下?”柳思生莞爾一笑道。
奕宣這才反應過來,一把推開柳思生,紅着臉拉了拉自己的衣服:“你你你……太近了你。”
“殿下這般可是會被有心之人騙去。”柳思生低頭輕笑,轉身回到桌前,拿着那茶水一飲而盡。
想來自己剛剛也有一絲慌亂,畢竟這張臉也是自己的朝思暮想。
隻是若真讓他得知真相,他想來不光會吓到,還會同自己疏遠。
如他所說,自己也真是個瘋子。
無可救藥啊。
二人相對無言,各懷心事在這寂靜中默默翻湧。
空氣中,尴尬如同無形的霧氣,緩緩蔓延開,愈發濃重。
奕宣彎腰撿起掉落的長弓,輕咳兩聲打破這氣氛,道:“咳咳……那什麼,你不是要回去嗎?”
“那便不叨擾了,宣王殿下不必相送。”柳思生點頭,快步往院中離去。
腳剛踏出房門,奕宣卻又喚住了他:“柳思生,你的傘。”
柳思生微微轉過頭來,嘴角勾起一抹輕柔的笑意,随後從容地擡起手,接傘。
就在指尖相觸的刹那,他的手像是受到了某種微妙的牽引,竟不自覺地與奕宣的手輕輕碰上。
二人又是一陣靜默。
奕宣悻悻開口:“那個……”
“我先走了,我會讓逢雨會留下助你。”柳思生直接打斷他的話,打開傘步子匆匆離去。
奕宣望着他離開的背影,話到嘴邊,卻突然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