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呱——”
北風呼嘯,黑沉沉的夜裡沒有半絲星光。隻有驿站外的老槐樹上,幾隻老鸹不時傳來粗劣嘶啞的叫聲。
顯得這毫無光亮的夜,更加陰森可怖。
“又跟上來了?”低沉的男聲響起,連日的奔波使得他的嗓子十分幹燥粗砺。
“是,都卧在驿站後面的松林裡。這麼冷的天,也不怕凍死!”另一人回道,語氣十分恭敬。
“呵,”低沉的男聲冷笑:“追得倒是快,竟小瞧了他們。”
“馬上要進京了,要不要直接做掉?”一個新的聲音問。
“不必,明日天不亮就進京。也不必遮着掩着,我倒是要看看他們究竟要跟到何處。”低沉的聲音頓時又淩厲幾分,接着“锃”的一聲,是利刃入鞘的聲音。
——
太和二十八年的冬,比往年來得晚些。已入臘月了,上京才不過下了一場薄雪,地還沒有白,雪就已經化了。接連又下了幾場雨,天老爺陰沉的可怕,已經好些天不見日頭了。
進城的百姓一大早趕到城門口,鞋面綁腿上都是泥,好些人連鞋幫子都濕了,在這寒冬臘月裡,不停地跺着腳。
這些百姓大多是走村道來的,都是京郊的農戶,有挑着擔的、趕着驢車的,還有背着背簍的,裡面不外乎是些山貨野味。不過是想乘着過年,好賣兩個錢兒,給家裡添點兒年貨,若是有富裕,能給婆娘孩子扯兩尺布頭,那是再好不過了。
往來京畿的馳道上,早有差役在泥濘地段撒了沙石填補。
這一年,皇帝老爺身子不好,聽說臨近年關,特意召了在外領軍和辦差的幾位殿下回京。左不過這兩日,陸續就要到了。
都是些天潢貴胄,一路風塵仆仆,萬不能讓這些爺們在臨近家門口的路上,叫泥巴坑别了馬腿。
這日适逢初八,乃是佛祖成道日。饒是天氣不好,仍有不少富貴人家的夫人小姐,乘了馬車,要去西郊廣元寺燒香祈福。
畢竟臘月事多,下次再拜就是來年正月了。是以不過辰正時刻,出城的馬車竟然就已排起了長龍。
一輛清油圍蓋的馬車排在隊伍中。
車内,謝弈甯摟着妹妹謝弈宣,不時替她拉拉蓋在身上的細鍛錦被。
謝弈宣今年不過九歲,因體量比一般孩子小些,還顯得一團稚氣。一大早被姐姐從被窩兒裡挖出來,這會兒困得不行,一上馬車便又睡着了。
一旁的謝奕蓉等得不耐煩,時不時就把耳朵貼到廂簾上,想聽聽外面的動靜。若非怕人議論大家閨秀,鬧市探頭探腦,早就忍不住要伸手撩開車簾看個究竟了。
看謝弈宣睡得香,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指着睡得小臉通紅的謝弈宣說:“大姐姐平日裡不是一向半點規矩不錯麼?怎的也不教教阿宣。成日裡不是吃就是睡,哪有半點世家嫡女的樣子!”
謝弈甯聽了,隻微微一笑,說:“二妹妹莫惱,今日出城人多,左右咱們今日無事,稍等等也無妨。阿宣年幼體弱,妹妹擔待些兒。”
謝弈蓉覺得她這個長姐實是招人恨,她自認容貌也是一等一地出挑。可每每看到謝奕甯這張好看到人神共憤的臉,都不得不感歎命運不公。
謝奕甯是嫡女,單論出身已是尊貴無比,偏還生的花容月貌。真真兒是,好處都讓她一人占盡了。
說起嫡庶長幼,謝弈蓉就更是窩火。原本自己才應該是謝家長女,明明是姨娘懷孕在先,哪成想臨盆在即,謝夫人秦氏逛個園子,居然還能把自己給滑了一跤,提前半月早産,于是,弈甯比奕蓉早了兩日出生。
謝奕蓉生母羅姨娘,是弈甯父親謝琨在梁溪任知州時納的,乃知州府一小吏的女兒。據說在家時,頗受寵愛,也是讀過幾年書的。生的嬌俏妩媚,又甚是溫柔小意,一向得謝父寵愛。
羅姨娘原本以為,自己腹中孩兒雖非嫡,但好歹能占個長。奈何,人算不如天算,最後生下來,不過謝家一個庶出的二小姐。
謝弈蓉暗歎一口氣:好在姨娘手段了得,把父親伺候的心花怒放,很快又給自己生下了弟弟謝實。
用姨娘的話說,好歹她們娘兒倆是有了靠山了。
反觀秦氏,當初早産加難産傷了身子,生下謝弈甯後遲遲未能再有身孕。
先前頭夫人海氏,生下嫡長子謝寰後,不到一年就得了重病,撒手人寰。
謝寰先天有疾,雙腿不良不行,不能入仕。是以,因一直沒能給謝琨生下嫡子,祖母甚是嫌棄現今這位繼室夫人秦氏。
秦氏後來好不容易又有了身孕,結果生下來又是個丫頭,便是謝奕宣。
秦氏現在雖然掌家,但不得祖母歡心,平時人情往來,老夫人甯肯帶孫女,也不帶兒媳。
甚至平日裡連請安都懶得見她,當家主母做到這個份上,也是夠丢人的。
謝弈蓉心裡不忿,臉上就帶出了些樣子。心裡想着:“哼,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是占了個好出身罷了。要論得寵,遠不如姨娘呢。偏是祖父偏心,處處袒護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