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隊美人舉步走入殿中,剛剛被驚住的群臣及家眷們再次陷入了震驚之中,平常時候,人都說宮中的美人們美而妖,嬌且豔,今日這其中一隊美人們竟然作愁眉,啼妝,堕馬髻,折腰步,齲齒笑,以為媚惑。另一隊美人們則是畫着黃眉墨妝,就連臉頰處也被黛塗得漆黑,這另類的妝容讓衆人瞪目結舌,吃驚不已!
這邊的美人們畫了個仿似剛剛泫然而泣的哭啼妝,她們的眉毛細而曲折,眼下似點染淚痕,她們的唇上雖施了朱,可又傅了淡淡一層白色的粉,模樣很是楚楚可憐,我見猶憐般讓人想要好好的疼惜她一番。她們的發髻梳在一邊,有些散亂,凸出了異樣的淩亂美,好像剛從馬兒上墜落般。
她們走路時渾身似羸弱無力、弱風扶柳般,好像承受不住她們那弱小的身軀,她們的笑容中有絲勉強的隐忍,就像牙痛般絲絲拉拉的攪擾着她們的嬌楚,更添幾分凄楚的韻味。
那邊的美人們則是俏臉上烏漆墨黑,完全遮擋住了她們的秀顔,隻剩下眼白與貝齒明晃晃的很是奪目顯眼。
大家差點驚掉了下巴,紛紛不自覺的發出感歎,“這?還需要再比嗎?顯然是這郎君赢了呢!”
這時一小宦官匆匆的跑到皇上跟前,對他耳語道,“啟禀皇上,南容華忽覺腹痛難忍,請皇上……”
他話還未說完,皇上就匆匆忙忙的站起身,跌跌撞撞的朝着殿外走去。
皇上來到南籬宮,隻見這裡黑漆漆的,透過雕花窗棂,月光傾灑而入。椒泥熏暖的雲母屏風後,氤氲着暖橘色的光圈,寝榻邊青銅鴨形香爐上香氣缭繞,絲絲袅袅的香氣聞之使人如夢如幻,心馳神迷。秀榻四圍的鲛绡床帷透過橘色的幽光,似散動着層層海浪的漣漪。
這半透明的鲛绡床帷中,一曼妙的身姿正側躺榻上,這美人姣服極麗,姁媮姌嫋,她修長的天鵝頸上佩戴着十二曲璎珞,她渾身上下似散發着如金箔般細碎的流光。
皇上隻覺得渾身燥熱,心癢難耐,他喉頭滾了幾下,急切的走上前,撩起床帷,迫切的迎了上去……
燭火搖曳,床幔輕舞,那美人輕聲嘤咛着,歡愉着,忽而皇上的動作一滞,身子一僵,他眼睛倏而瞪圓,就這麼直直的倒了下去,栽倒在床榻上。
美人從未見過這樣的架勢,一時間慌了手腳,她焦急的喚着他,“皇上,皇上你怎麼了?怎麼了?皇上?”
她傾盡全力,用力把他的身體搬轉過來,隻見皇上面目僵直,五官竟沁出血來,她吓得縮在床角,魂不附體般的嚎叫起來。
南籬帶領宮人們走了進來,她怒聲呵斥到,“大膽賤婢,竟敢毒害皇上,給我抓起來!”
宮人們顧不得那美人衣衫不整,就這樣大喇喇的把她從床榻上拽了下來。
那美人早就吓得丢了魂,失了魄,“我沒有,我沒有毒害皇上,我沒有,不是我,不是我!我是冤枉的,冤枉的!”
南籬隻一個淩厲的眼神,宮人立馬上前,那美人被五花大綁起來,櫻唇也被嚴嚴實實的堵了起來。她啼哭連連,淚眼婆娑,好不羸弱可憐,就似被風霜摧殘的嬌花般,可謂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南籬急忙奔出寝宮,在院子裡發出了一枚響箭,她嘴角扯出了一個暗昧不明的鄙笑,她悠悠道,“我是棋子,亦是執棋之人,走着瞧吧,好戲還在後頭呢!”
皇宮外驟然燃起了璀璨的花火,可謂是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看着漫天美不勝收的火樹銀花,林蔚蔚與鄭阿春兩個小女娘歡快的蹦跳着,嬌笑着,“冏冏姐姐你看,好美啊!”“是啊阿春,太美了!哈哈!好開心!”
大明殿中,嵇陟的眼眸似乍然而亮的天光般,也燃起了絢爛又绮麗的煙火,他唇邊蕩漾起蟄伏隐忍多年,精心謀劃,蓄謀已久的竊笑,他倏而把酒杯狠厲的朝地上一摔,一隊裝備整齊,拿槍持戟的南兮軍迅速沖入了大明殿,把衆臣及家眷層層包圍了起來。
他們驚慌失措,不明所以,“這?成王這是何意?”“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們可是朝廷衆臣,豈敢對我們無禮?”
隻有東郡公陶邺還鎮定自若,波瀾不驚,他輕哂一聲,嘴角溢出譏诮的嘲諷,“成王這莫不是想要,稱王?”
嵇陟掏出虎符,妄想以涉政大臣的身份控制住局面,“就在剛剛,皇上駕崩了,他下旨讓本王輔政,這枚虎符就是憑據,兩位皇子不堪重任,皇上旨意,待南容華誕下皇子,立三皇子為新帝,皇子可聽政後,本王定會還政于新帝,本王的一片拳拳之心,日月可鑒!”
婁氏早已經失勢,太子赫連皝内心栖栖遑遑,忐忑不安,他一無兵權,二無倚仗,恐怕他馬上就要成為這場宮變的犧牲品,嗚呼哀哉了!二皇子赫連山内心也是驚懼不安,他更是無勢可依,身單力薄,隻恐怕自己是窮途末路,日薄西山了。
這一番冠冕堂皇的說辭讓陶邺更是輕笑出聲,“這鬼話,恐怕隻有你自己信罷了,”接着他也怒摔酒杯,倏然而起,他面容微凜,厲聲呵斥道,“他的虎符是假的,你們可别被他騙了!真正的虎符在此!”
群臣再次瞠目,“什麼?這?到底哪是真,哪是假?”“這簡直,簡直荒唐啊!”
謀士劉瓒邁着虎狼般的步伐,锵锵而行,适時趕來,他邁着挺闊的步伐,來到了陶邺身後,緊接着大蔔玄七宸與大将軍桓逖也站起身,來到了陶邺的身後。
“你們,你們三個?”嵇陟的臉色煞是難看,不可置信中夾雜着些許震驚,慌亂中又不知該如何招架,一向臨危不懼,處變不驚的太尉大人終是慌了神色,亂了心神。
陶邺一向恭謹謙卑的面上泛起了恣意狂妄的獰笑,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動,仿佛胡須都在恣意的顫抖着,“老夫才是天命所歸,人心所向!如今你不是成王,而是敗寇,你的末路到了!給我殺了他!”
陶邺神色狂狷,語氣威儀,好似狂風席卷着烏雲,怒濤裹挾着黃沙,他嘴角抽動,狂悖的笑了起來,好似一切盡在掌控之下,萬裡江山歸于麾下,金戈鐵馬任其調遣,他是這南兮的主宰,最終的赢家。
“朕剛離開了這麼一會兒,怎麼就如此熱鬧呢?楚懷琰郎君與美人們孰美啊?可有定論?”
衆人如石化般,皆呈驚愕狀。
隻見皇上頭戴通天冠,通天冠正前方高出的前壁稱為金博山,金博山上繡着蟬紋,蟬目上鑲嵌着珍貴的瑟瑟珠。他身穿七重天蠶絲绛紗袍,領緣垂墜着十二對金螭扣,雲錦織成的靴筒上隐繡有金龍盤繞的暗紋。
皇上步伐凜凜,翩然而入,俨然一副帝王英氣,深不可測的氣度。他一改往日的昏聩,眼神清澈湛然,他身姿威風凜凜,行走間金玉撞擊聲玱玱悅耳。
他在衆人面前立定,龍章鳳姿,氣勢渾然天成,“曾有一小女娘跟朕說過,世人皆說人應有鴻鹄之志,可就算是鴻鹄,也應該時刻保持機警。鴻鹄展大翅,渡江海,過大沼,淩清風,追白雲,自以為與世無争,樂的逍遙自在,但它哪裡知道,下邊正有獵人在張弓搭箭,已經瞄準了它。成王與東郡公還是百密一疏,千慮一失了吧?”
東郡公從剛剛的狂熱與悖逆中回過神來,他嘴唇翕動着,呈不可思議貌,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這,這不可能,絕不可能!”
皇上觑着他們,“壯士不死則已,死即舉大名耳,王侯将相甯有種乎?如今成王與東郡公大業未成,恐身先死,可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陶邺死到臨頭無法推诿,隻好如喪家之犬般亂吠,“我沒有,是他,是嵇陟,一切都是他,求皇上明鑒!求皇上明鑒!”
嵇陟也如遭受了晴天霹靂般,徹底的崩壞,“你竟隐藏得如此之深,陶邺,你這個小人,你不配為人,你這個賤種……”
皇上面色微凜,沉聲呵斥到,“嵇陟、陶邺狼子野心,圖謀不軌,把他們嵇氏、陶氏二族都押解到廷獄候審,嵇家七郎除外。”
乍然聽到這個消息,嵇陟晦暗的眼眸光亮倏起,其中承載着濃濃的不可思議,“七郎?是你?是你出賣了我?怎會?怎會?我是你父親,是你的阿父!”
嵇翛如瑤階瓊樹般仙姿玉貌,其琴音和鳴的嗓音淡然而起,“自古忠孝兩難全,阿父既一意孤行,孤注一擲,我也隻好大義凜然,選擇忠君。”
侍衛立馬上前,把他們押解下去,嵇陟面如死灰,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隻得拼命的求得一線生機,“求皇上饒命,求皇上饒命啊!七郎救我,為我向皇上求求情,七郎救我!”
陶邺知道必死無疑,他喪着臉,悶着聲,任由侍衛押解帶走。
嵇荛拼命的捂住手腕上的瑟瑟珠串,如今皇上佩戴于通天冠上的寶珠她居然在手腕上戴了整整一串,可見嵇府貪墨尤甚,堆金積玉。陶妙卿也是丢魂失魄,惶惶如喪家之犬。兩府的家眷皆被押解帶走,席上人人自危,從前那些攀附嵇陟的大臣們皆是膽戰心驚,惶恐不安。
皇上朗然開口,“大将軍桓逖,大蔔玄七宸,黃門侍郎嵇翛,郎君楚懷琰,謀士劉瓒,皆是平叛有功,有賞!即日起,封楚懷琰為冠軍大将軍,劉瓒為光祿勳。”
五人異口同聲、恭敬的應到,“臣領旨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