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像是累了，癱坐在地上，染血的白色衣裙都快成了暗紅色，頭發淩亂不堪，雙眼猩紅，目光卻是神遊天外般，潰散開來。

隻聽得她終于開了口，似喃喃自語：“他就該死在我手上，我不顧父兄反對下嫁于他，可他呢？他騙我，他不僅有外室，還和自己弟弟苟且！哈哈哈他就是個混蛋，就該死在我手上！一刀斃命都是便宜他了，他就該被千刀萬剮！”

柳如越說越激動，劉嬌見她這般瘋癫模樣，害怕地躲在呂玉真身後，拽着她的衣角，楚楚可憐。

那柳如卻忽然間朝這邊沖了過來，手中匕首緊握，刀尖直朝着呂玉真而去！

“小心！”異口同聲的話音尤在耳邊，待呂玉真反應過來時，那渾身是血的嬌弱身影，已然倒在了呂玉真眼前。

“劉小姐！”呂玉真蹲在劉嬌面前，緊緊握着她的手，胸口那把匕首染滿了血，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劉嬌已是有氣進沒氣出，蒼白着臉，血色全無的眼裡，卻是溫柔的微笑，那眼神，好似在安慰呂玉真，讓她不要為了自己傷心，不要因此而自責。

呂玉真怎麼可能不自責？她原以為自己已然看淡生死，可此刻她隻覺得自己沉寂了百年的心，不知為何，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痛苦，那是連師父離世時都未曾有過的悲痛。

好奇怪，可真的，很難過。

“玉真姐，那别難過，哥哥們都死了，隻有那對我最好，為了救你，我什麼都能做。”

她說着，嘴裡就吐出了一口血來，呂玉真害怕極了，她顫抖着雙手，聲音含着哭腔，急切安撫道：“我不會讓你死的，姐姐不會讓你死的！”

呂玉真松開緊握的手，往劉嬌體内輸入了絲絲靈力，可無論如何做，都無法使劉嬌恢複。

“你這樣救不活她。”蕭祁終于有了反應，他方才收拾了柳如，一擡眸，就瞧見生死離别的一幕。

劉嬌為救呂玉真才落得如今身受重傷的下場，蕭祁方才若不是晚了一瞬，又怎麼會輪到劉嬌來做這個救美人的英雄？

可他，為什麼會晚了一瞬？柳如不過是個十四階的小鬼而已。

蕭祁的思緒不過亂了一瞬，在瞧見呂玉真安然無恙之後，便恢複了如常。

“你有辦法救她？”呂玉枕紅着眼，擡眸之間，眼底滿是哀求，眼巴巴盯着蕭祁，就好似盯着那唯一的救命稻草。

蕭祁見她這幅頹廢樣，又氣又不忍心，氣得是她居然為了一個認識了幾日的外人，亂了道心，他和她相處了如此久，從未曾見她對他有過如此的恻隐之心。

不忍是因呂玉真瞧着真的很傷心，她看向他的眼神，似曾相識，蕭祁想不起哪裡熟悉，可那雙含淚的紅眸，卻讓他生出了恻隐之心，他居然對自己的棋子，生出了恻隐之心。

他可以演戲，可以好奇，可以對她有好感，可他獨獨不能對她動恻隐之心，此心一動，便意味着，她會成為他的軟肋，他，不需要軟肋，也不能要。

呂玉真不知蕭祁心中糾結，隻當他是不想救人，她略顯絕望地搖了搖頭，哀歎道：“罷了，黃泉使者從來隻殺人，又怎麼會救人？是我錯了，這一月來，是我越界了，竟忘記了，你是黃泉使者，不是那個幫我捉鬼驅邪救人，護梧桐鎮百姓安甯的蕭祁，罷了，劉小姐本就是為了救我而死，大不了我耗盡精氣救她，橫豎她本就命不該絕，不該，受我牽連。”

呂玉真邊說邊落淚，蕭祁聽了卻皺起了眉：“夠了，聒噪，本使救不救人，不是因為你。”

“什麼？”呂玉真赫然擡頭，雙眸之中困惑夾雜着驚喜，“你是說，願意救？”

蕭祁卻不理她，隻走到她跟前來，而後竟毫無預兆地，一把拽起了她。

呂玉真本就虛弱無力，如今被這麼一拽，竟腳底踉跄，直接摔在了蕭祁的懷裡。

一股奇怪至極的感覺撲面而來，還未等呂玉真多想，拽着她手的那位，就往她掌心輸入了一股靈力，先前那種霸道的暖流又在她身子裡橫沖直撞，而她的臉色也漸漸回暖，氣色也恢複如常。

呂玉真明白，他是在替她療傷。

“多謝使者。”呂玉真從蕭祁懷中抽離，退了一步，道着謝。

蕭祁見她如此疏離，不免又陡生不悅，連帶着聲音都冷了幾分：“夫人謝得未免太早了。”

“嗯？”呂玉真似有不解。

“夫人難道不是想救這個劉小姐？”蕭祁頓了頓，眸光依舊冰冷，隻一字一句道：“救她可以，但你要替我做一件事。”

“何事？使者請講。”

蕭祁遲疑了片刻，才道：“本使要玉真散人去見一個人。”

“本使”“玉真散人”，這麼疏離的稱呼，已經很久沒從蕭祁口中聽到了，呂玉真卻一絲一毫都未曾察覺，也從未覺得不妥，如今的她仿佛一門心思都在救劉嬌這件事上，全然已連裝裝樣子，去揣測照顧蕭祁的情緒都懶得做了。

蕭祁見她毫無反應，莫名又來氣了。

“玉真散人沉默不語，可是不願意替本使做事？那這個劉嬌，本使也不會救的，除非你……”

“不是，使者誤會了。”呂玉真忙道，“我自然願意為使者做任何事情，使者都願意救劉嬌，我還有何不願的？還請使者明示，需要我怎麼做？”

她的态度實在過于誠懇，誠懇到蕭祁又不高興了，若呂玉真此刻擡頭瞧他，一定會暗自罵一句：陰晴不定的死鬼。

蕭祁沉着聲道：“救她可以，但我要你去妖族，交換玄司手上的‘天鑒’。”

妖族二字一出，衆人皆是大驚失色，連半死不活的劉嬌都動了動，好似在阻止呂玉真，可蕭祁此刻結結實實地擋在呂玉真同劉嬌之間，又如何能看到她眼中的急切？

屋内沉默片刻有餘，呂玉真最終點了點頭，頗有視死如歸之意。

見她答應的如此徹底，蕭祁莫名地又心裡不痛快起來，竟脫口損了幾句：“你與那玄司果然有苟且，聽聞他手上女人無數，各個都死得很慘，你竟毫不猶豫就應了，你難不成還想與他再續前緣？”

這話說得，真是難聽又莫名其妙，呂玉真心裡不免吐槽了一句，真不知玄司弟弟名聲怎麼壞成這樣，但她臉上卻依舊淡漠如死人。

“使者讓我去，我自然不敢不去，隻要使者能救劉嬌，讓我赴死又如何？”

她說得大義凜然，聽在蕭祁耳朵裡，卻愈發氣上心頭。

“好，既然你答應了，那本使就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