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一段日子,譚宗明往返在京滬兩地,他不自在時候也會派人來給她按時送餐,兩人抽空就互相打電話。沈恬發現偶爾的聊天中,譚宗明總是聲音中帶着一股疲憊,她也猜到了他最近在忙,怕打擾他工作,便從不主動打電話給他。
直到譚宗明這天回來,沈恬忙了一整天工作,隻為能夠正點下班去見心心念念的人。得空去茶水間透透氣,看到桌上的葡萄,她輕輕摘下一顆剝了皮,在放到唇邊時,面頰倏然泛起一層紅暈,想到那晚她與譚宗明在車裡的甜蜜,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她這樣想着,忽然接到譚宗明的電話,兩人聊了一會,直到她聽見那句:“九月,我好想你。”
沈恬的心像被蜂蜜澆灌了一樣的甜,但同時又擾亂了她的心思。這人從前潤物細無聲的好,現在卻變得喧賓奪主,既讓沈恬歡喜,又令她害怕。她本就沒經世故,對方又是情場老手,弄的她心裡有些慌張,喜悅和憂愁一并開啟,竟令她支支吾吾,沒再做聲。
“不方便說話?”譚宗明變的急切,他沒意識到自己了解沈恬,連她語氣半點停頓都知道是為了什麼。
“沒有。”沈恬終于找回了聲音,站在導台前低聲道:“在茶水間裡。”
後面傳來一位同事的聲音:“沈經理,找了你一圈,彭總找你。”
沈恬結結巴巴:“啊…好。”
譚宗明體貼的低聲笑笑,不再為難沈恬:“先忙吧,一會見。”
沈恬慌忙挂斷電話,低着頭一溜煙跑了出去。
下班時間到,小姑娘快步走出辦公樓,望見遠處那人将車子如常停在路口。
滿心歡喜的正要跑過去,被不知何時出現的包奕凡叫住,對方徑直走來,慵懶随意中帶着份疲憊。
他好像也看到了不遠處的譚宗明,隔着十幾米,透過擋風玻璃,兩人目光對撞,包奕凡大大方方沖着對方點點頭,示意借你的人聊兩句。
譚宗明想回了個從容不迫的眼神。
“怎麼了?”沈恬知道包奕凡如果不是有什麼急事,是不會來公司附近等自己。
包奕凡皺着眉頭:“确實有事。我長話短說,下周末老太太生日你知道的吧。”
沈恬點點頭,包母曾經對自己那麼好,即便現在她不去,也會買禮物發信息給對方。
“我媽非要請你去,她還不敢提前跟你說,到時候肯定一頓感情牌,軟磨硬泡把你叫過去。”
沈恬堅定:“那我也不會去。”
她太明白自己去就是讓安迪難堪,自己難堪,包奕凡難堪。
“我媽和安迪他倆現在鬧得很僵,跟我放狠話,我要是帶安迪去她生日宴,她當場就走。再者,以安迪的脾氣她肯定也不會去,我兩頭為難,準備簡單呆一會就撤。所以,我想你去的話也不是不可以,我和安迪都不在。老太太身邊沒個人說話,而且她總念叨你,想着…你是不是可以借此機會,幫我同我媽說說安迪好話。”
沈恬皺緊眉頭,左右為難着:
“嗯…你讓我考慮考慮吧。”
譚宗明望着遠處二人,有點刺眼。
和包奕凡有什麼好說的,說到底,這人始終是他心上一根刺。
正準備下車時,沈恬笑盈盈的向他的方向走過來,這才收回了動作。
小姑娘打開車門坐定,聲音輕甜:“咱們走吧。”
他自覺的湊上來為她系安全帶,笑的眼睛都彎了。
沈恬小心翼翼的,似有若無的解釋着:“那個,包太生日,安迪姐不去,包奕凡呆幾分鐘就走。說他媽想我了,讓我去坐會,正好順便讓我勸勸伯母,撮合撮合他倆。”
話畢,一臉讨好的沖着譚宗明笑笑。
譚宗明注視前方,不語,醋意濃濃,心想着,有什麼好勸的,别勸着勸着把自己勸進去。
沈恬望着譚宗明一本正經的神色,抿了抿唇,有些緊張:“你要是…不想讓我去,我就不去。”
譚宗明終是繃不住了,寵溺的揉了揉小姑娘頭發,“我有那麼小氣。”
好像是沈恬多此一舉了,不再理他。
随即,這人又小孩脾氣似的,抱怨道:“唉,這些天都沒睡好。”
“工作到很晚嗎?”沈恬認真道。
正中譚宗明下懷:“不是,總夢見你。”
小姑娘瞥他一眼:“夢見我,所以不好?”
譚宗明不依不饒:“醒來發現你不在身邊,所以不好。”
倒是繞着彎說土味情話。沈恬索性将頭偏過去,不看他。眼見小姑娘害羞,譚宗明也不再逗她,伸手調節車座:“躺下來舒服點。”
沈恬想說自己沒那麼嬌氣的,卻看着那人細心的動作,不自覺彎了嘴角。
兩人吃完飯後,譚宗明帶着沈恬力氣到老嚴的戲園。
老嚴一眼瞧見的,便是譚宗明身旁這位好看的姑娘。沒錯,正是照片上的人,素淨,清雅,
“美若遠山,清冷出塵”嚴呂明心中贊歎。
好人家出落的儀态,那雙眼睛也是難得通透。譚宗明比她高一個頭,刻意休閑長衫降低了姿态,同這姑娘站在一起,竟讨得面色柔和,春風和煦。
恍惚間,像似戲中唱出的一對才子佳人。
譚宗明一反常态,不停眼神飛過來,示意老嚴快點說話。
老嚴也不搭他,故意慢悠悠的和朋友站在那。
譚宗明先忍不住了,将那姑娘護在身後,臉色沉下來:“這是老嚴,你們之前可能見過。”
忽然轉身變了個笑臉:“這是九月。”
小姑娘的名字被他輕聲念着,好似加重一點音量都會吓壞對方。
兩張面孔變換的十分迅速,繞是老嚴也經不住。譚宗明什麼時候變這樣了?
他這樣想,再看着現下譚宗明個人站在舞台上,拾起了從前的搖滾,晃眼回到年輕模樣。沈恬的眼神亮晶晶的,眼裡的崇拜和開心,像是譚宗明狂熱的情緒一樣爆發。他們這樣兩個人,一個人久居高位,竟能回到從前。
一個看似溫順清冷,卻也是熱情似火。譚宗明将沈恬拉到台上,手把手教她吉他怎麼彈。
兩個人眼裡哪還能容得下其他人。
老嚴哼一聲,扭頭看着其他朋友:“有意思喽。”
譚宗明帶着沈恬晃悠在戲園的後院。他近來發現自己很愛散步,好像和沈恬在一起,一切的時間都不算浪費。
明明從前,他甯願拿錢打發對方,都不願做這些無聊的事。
“譚宗明。”沈恬輕輕喊他名字,聲音帶着笑意:“這都繞了好幾圈了。”
譚宗明才後知後覺:“找個地方坐會。”
沈恬是終于忍不住,笑的厲害,想譚宗明從前談戀愛也是這樣嗎?這麼一個商界大鳄,隻知道在院裡繞彎子。
她忽然意識到譚宗明從前有很多女朋友,但沈恬倒也不是很難過。
她一向有自己想法。
兩個人尚未遇見之前有各自喜歡的人再正常不過。
何況那些人譚宗明真的喜歡嗎?她從認真正視,對方第一眼時,就能瞧見他骨子裡發出的孤獨氣息。
她忽的心頭一緊,想她那晚同譚宗明說的話是不是重了。這人想着法子繞着彎子來幫自己重拾舊好。卻因為自己的懦弱不小心傷害了對方。
沈恬心想着,朝前走走,自顧自地說,你吉他彈的真好。
她這樣說着,轉身才發現譚宗明還站在原地。
沈恬狐疑望着他,譚宗明沉默的盯着石子路,忽的擡頭,有些懊惱似的:“我那晚看到他向你表白。突然覺得自己老了。他敲的那些代碼,我不會。他做的卡通動畫,我也沒興趣。我知道你不會喜歡太浮誇的人,更不會喜歡枯燥乏味的人,可我太慢了。”
老嚴一句話點醒了他,他太“明目張膽”了,好多事情得從長計議。
沈恬低着頭,叫人瞧不出神色。
譚宗明看着她,幾秒後才聽到那姑娘極力隐藏的抽泣聲。他有些慌亂,疾步走去。卻見沈恬破涕為笑,笑着望他:“譚宗明,我喜歡的是本來的你。不是商界獨不勝寒的人物,也不是身居高位的大鳄。你不需要為了我刻意學習什麼,就像你從沒要求我聽你愛的搖滾一樣。我常常會很膽怯,我和包奕凡那段也不算什麼戀愛,所以我也沒有什麼經驗,并不曉得哪樣對你才好。哪些話會傷害你。
怕太依賴你,讓你麻煩。怕有意疏遠,讓你介懷。我有很多問題,正如你擔心自己一樣,我也在擔心我。”
随即,小姑娘輕輕踮起腳尖,蜻蜓點水般在他唇上留個印記:“譚宗明,我們都有很多問題。往後還請多多指教。”
而後,纖細藕臂輕輕環住譚宗明脖子,偏過頭湊到男人耳邊悄悄的說:“車禍那晚,我醒來時,想到的第一個人——是你。我不喜歡什麼羅先生,我隻喜歡你。”
——
生日宴這天,包公館門庭若市熙熙攘攘。包母握着小姑娘的手說了好長的話,訴了很多不如意。說什麼這輩子後悔沒生個姑娘,兒大不由娘。你們雖然分手了,但是不要斷了聯系,要常常過來溜達溜達,陪她聊聊天。看得出,包母是發自心底喜歡沈恬。
小姑娘隻聽讪笑的同時,也勸了包太很多,有意無意的撮合着包奕凡和安迪,為他們說盡好話。盡管,包母好像完全沒聽進去。一副兒媳婦我隻認可你的表情。弄的沈恬一臉尴尬。
臨走的時候,包母再次拉住沈恬,然後從手包裡拿出一個看着很莊重的銅瑟盒子,裡面是一個市面上見不到的玻璃種翡翠手镯。硬是塞到小姑娘手裡,偏要給她戴上,兩人拉拉扯扯的,沈恬眼看周圍人投來異樣的目光,不再委推慌張收下,想着後面還給包奕凡。
包母把沈恬拉到一旁,語重心長道:“九月啊,這是阿姨的心意。我知道今天也是——你的生日。”
沈恬一瞬間潸然淚滴,記得上次過生日時還是十歲那年。即那次事之後,全家上下像似約定好的,彼此之間沒再給對方過過生日,連一句問候也沒有。
後面在英國留學認識了包奕凡,這三年裡,對方每次都在她生日時準備一塊很小的蛋糕,和一顆桃子一樣大,然後等着她吹完蠟燭就結束了。動作間,謹小慎微,又不落滿滿關心。
包家的車把沈恬送到小區門口,小姑娘腳踩在月光裡,低着頭,心緒還停留在上一秒的感動。
恍惚間擡眼,看到一身酒紅色西裝的男人,倚靠在她家院落外的牆壁上。
包奕凡倒顯平和,率先開口:“剛從安迪那過來,今晚怎麼樣?出去聊聊?”
沈恬有些愣愣的,擡手撩發間冰涼的玉镯打醒了她,也好,正巧她有東西要還。
“走吧。”
兩人亦步亦趨的走出小區。
沈恬如今愈發跟得譚宗明學會大方姿态:“那咱們就去前面的咖啡廳吧。”
“好。〞包奕凡今晚看得出難得的落寞,話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