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米米。”
“你想米米活命嗎?”單無绮問道。
薩摩沒明白單無绮的邏輯,但女人枯敗的雙眸突然亮了亮。
在薩摩和麥堯或疑惑,或沉默的注視下,女人爆發出極強的求生欲。
她抓住單無绮的衣角,臉龐卑微而懇切地埋進地裡。
女人道:“我想她活命,大人。”
“你持槍殺人,動機清晰,死罪難逃。”見女人從崩潰中掙脫,單無绮恢複了平日的口吻,冰冷、理智、高效,“但你的女兒是無辜的。你是我在外城抓住的第一個罪犯,所以,我給你将功補過的機會。”
薩摩思索地盯着女人的臉。
那是一張和之前截然不同的臉,不複灰白、枯槁和衰敗,而是充滿了渴望。
她擁有了活下去的渴望。
她的生命被單無绮點燃了。
“帶着這把槍護身,你去統計外城的人口。”單無绮毫不留情地提出一個過分的條件,但令薩摩不解的是,女人堪稱溫順地接受了,“你的眼睛看得清鐘樓上的時間嗎?”
薩摩擡頭。
鐘樓是外城最高的建築,明亮的月光下,時針和分針清晰可見。
女人眯眼看了看,點點頭。
“明早九點,你把情況彙報給我,無論是否完成。”單無绮道。
女人溫順地答:“好的,大……”
“有熱水。”單無绮打斷道,“表現得好,還有奶粉。”
刷!
女人呆鈍的眼睛一瞬間鮮亮了。
女人離開了,一瘸一拐,帶着某種決心。單無绮盯着地上的血泊,遲遲沒有起身。
薩摩輕聲道:“師父……”
“處理得不錯,但還有待改進。”單無绮語氣淡淡,但薩摩仍能聽出裡面的不滿,“說說吧,這一次,你哪裡做錯了?”
薩摩反思,麥堯不語。
麥堯看着單無绮。
麥堯知道薩摩是個關系戶,但他對單無绮更不服氣,因為單無绮不僅一躍成為副官,而且實在太過年輕。
許多人終其一生都無法進入首長的視線,但單無绮不僅毫不費力地成為被揀選者,甚至還得到了首長極大的青眼。
如果我有她這樣的好運……許多人暗地裡都這麼遐想過。
但今天,麥堯見到了真正的單無绮。
她深谙人性,知道人不會接受無緣無故的好意,更不甘心成為被施舍者,于是,她将饋贈包裝成交易,以對方能夠支付的價格兜售出去。
她育人有方,沒有打擊學生的積極性,而是耐心地觀察學生的反應,并為學生及時兜底。
而現在,她又在引導薩摩主動思考。
好運的人……原來是你啊,内城的小少爺。
麥堯站在一旁,雙眼微微垂下。
“我不該把食物直接給她,師父。”薩摩并不笨,相反,他十分聰明,隻是缺少經驗和閱曆,“她帶着孩子,本就十分累贅,我讓她成為衆矢之的,更讓她自身難保。”
“繼續。”單無绮道。
“而且,我在引誘她殺人。”薩摩開始檢讨,“我把食物和槍一起給她,就算她不在今晚開槍,也會在明晚或後晚開槍。”
單無绮笑了一聲:“還不算蠢到家。”
薩摩低下頭:“師父……”
“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一并罰過。”單無绮捏捏薩摩的臉蛋,略帶親昵,“辛苦你一夜,你也去統計外城人口,順帶學學怎麼抱小孩。”
薩摩下意識把臉往單無绮的手心裡送:“抱小孩?”
“那女人是個搞偵查的好苗子,埋沒在外城,有點可惜了。”單無绮長歎一口氣,“第一次拿槍就敢殺人,事後也沒有喪失思考能力,甚至還能分析邏輯,察覺出我想保她一命……她比你強。”
薩摩看不見的狗耳朵焉巴垂下。
單無绮收回手:“去吧,别讓我失望。”
薩摩應了一聲,聽話地做事去了。單無绮撐膝起身,突然發現麥堯有點不對勁。
單無绮眯眼:“你……叫麥堯是吧?”
麥堯小夥立正了:“是,單副官!”
“你是個好人,小麥。”單無绮語氣淡淡,卻不乏褒獎之意,“薩摩這混小子,讓你操心了。”
麥堯:“……”
麥堯:“單副官,我姓洛佩茲。”
“知道了,小麥。”單無绮已讀,但不采納。
麥堯:“……”
……
天亮時分,黎明号運來了第二批物資。
單無绮坐在高台上,雙腿微晃,一邊把玩手裡的鞭子,一邊垂眸傾聽薩摩的彙報。
薩摩彙報完畢,單無绮看向鐘樓,發現已是上午九點整。
薩摩擡眸遠眺。
不多時,一個渺小的身影在視野盡頭出現,一瘸一拐,步伐堅定。
女人來了,左手抱着襁褓,右手拿着手槍。
她帶來了外城人口的彙報,不如薩摩詳細,但數據相差不大。
女人的努力得到了回報,她用珍貴的熱水沖開奶粉,憐惜地哺喂懷裡的女嬰。單無绮托腮坐在一旁,餘光盯着女嬰逐漸紅潤的臉,有一下沒一下摩挲手裡的長鞭。
突然,一個襁褓落入單無绮臂彎。
單無绮猛地擡起頭,迎面是女人笑盈盈的臉。
“您喜歡孩子?”女人恭敬而不失讨好,“您抱抱她。”
單無绮渾身僵硬如一塊石頭,她輕手輕腳,隻覺得這柔軟的小東西仿佛沒有骨頭,一抱就碎。
薩摩走來,将女嬰抱起。
女人盯着薩摩的動作,又垂下眼眸,認可了他的抱娃水平。
薩摩看着單無绮,後者難得沒有占據高地,他久違地看到了師父的發頂。
薩摩:“師父,我抱得好嗎?”
單無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