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無绮的殺意好似一簇簇吸血藤,在她的身後瘋狂亂舞。但一隻寬厚的大手突然捏了捏單無绮的指尖,讓她即将爆發的殺意瞬間平息。
單無绮的眼神一下子清澈了。
她盯着首長收回的大手,眼觀鼻鼻觀心,認真聆聽首長接下來的話。
“諸位,你們的理想還長存嗎?”首長的聲音輕飄飄,意義卻振聾發聩,“三百年前,偉大的築牆者為人類修起高牆,不是為了讓後人在牆内厮殺、内鬥的,尤其是你——”
會議桌歸于平靜,但參會者們的眼睛鼓動如蛙,他們仍不甘心。
随着首長的目光和話題指向一人,其他人也齊齊看了過去。
衆目睽睽下,那人的臉頰泛起病态的绯紅。
他顯然是個貴族,神韻清矍,眼神高傲,皮膚蒼白如雪,仿佛被砒霜浸透:“我?首長大人,請問我犯了什麼錯?”
單無绮盯着那人,腦中浮現出對方的身份信息。
——他是築牆者的直系後代,擁有基地最高貴的姓氏之一。
——但聲色犬馬腐蝕了他的體魄和靈魂,年逾五十的他,至今都沒有嫡系後代,甚至連私生子都沒有。
“你沒有錯,奧斯汀先生。”首長道,“隻是今日,我得知你有一件大喜事,因此特意恭喜你。”
不等衆人開始議論,首長對單無绮低聲道:“把人帶上來。”
單無绮愣了一瞬,随後了然。
她繃住冷臉,從會議室外帶入一人——他是諸多非核心黨員中的一個。
會議室裡的人共商國是,翻手作雲覆手雨;會議室外的人豎耳恭聽,高軒一枕夢黃粱。
被單無绮帶進來的那名黨員,臉上同時有着茫然、喜悅和恐懼,待看清會議桌上首處的首長,他甚至“撲通”一聲,腳軟地跪了下來。
首長:“奧斯汀先生,請你仔細看一看他的臉。”
奧斯汀愣了一下,下意識看向那人的臉。
在場的人都是政治生物,一瞬之後,包括奧斯汀在内,所有人都明白了首長的言外之意。
奧斯汀空守着高貴的姓氏和凋敝的人丁,即使即将退休,但他仍然不肯讓賢。現在,首長給出了一個解決方案,隻要奧斯汀認下這個孩子,家族的榮耀和後路就都有了保障。
奧斯汀倚老賣老,時常以“築牆者後裔”的身份和首長唱反調,但如今,這個尊貴的身份反而成為了他的枷鎖。
——你敢讓築牆者的光榮姓氏斷絕嗎?
——你敢不認下這個孩子嗎?
單無绮牢牢盯着奧斯汀,後者保養得宜的手指放在桌下,身體微不可察地顫抖着。
腳軟跪地的黨員被單無绮捏着後頸,他想要起身,但他毫不懷疑,隻要他亂動一下,這位面冷心狠的副官就會毫不留情地掐斷他的喉嚨。
“……他來自哪裡?”良久,奧斯汀問道。
奧斯汀的口吻聽起來似乎暫時妥協了。
單無绮看着首長的後腦勺,她無法看到首長的表情,也無法猜測,首長到底懷着怎樣的目的。
首長:“外城。”
奧斯汀勃然大怒:“你太過分了!我怎麼可能去外……”
“所以,我打算讓我的副官去外城調查。”首長不疾不徐地抛出一枚炸彈,這才是他的目的之一,“諸位,可有異議?”
這場劍拔弩張的會議,就這麼稀裡糊塗地結束了。
奧斯汀帶着他的野孩子離開了,後者是否真的是奧斯汀的骨肉,以及後者的結局是生是死,無人知曉。
貴族戚戚地盯着奧斯汀的背影,開始梳理自己盤根錯節的關系網,包括但不限于父母、妻子和情人。
平民隔岸觀火,感慨首長的手終于伸向了貴族,又忐忑首長的手是否會伸向平民。
首長以精妙的政治手腕,将對準自己的矛頭引向擲矛者,并觸動了政客之間的猜疑鍊,從而成功金蟬脫殼。
但這隻是手段,首長的目的隻揭露了冰山一角。
辦公室,單無绮接過首長遞來的文件。
“閱後即焚。”首長說。
單無绮翻開浏覽。
這份文件不厚,但随着一頁頁翻過,單無绮的閱讀速度越來越慢,到最後,甚至定格在了倒數第二頁。
單無绮蒼白着小臉:“首長。”
這是一份滴血的死亡名單,上面寫滿了人名和他們的死因,而單無绮越翻越慢,是因為上面的人,全部都活在人世。
越往後,那些人名和首長的關系就越密切,翻到倒數第二頁時,基地所有位高權重的老人,名字都塗上了血色。
首長揚起微笑,他伸出手,為單無绮翻到最後一頁。
啪嗒!
文件從單無绮手中滑落。
——最後一頁上,赫然畫着一個兩撇胡子的人像!
——死因:背叛人類,被新首長槍決。
單無绮顫着嘴唇:“……為什麼?”
“人類第一基地宿蠹藏奸,重病還需猛藥醫。”首長的聲音沉緩而溫和,還有一絲對後繼者的期冀,“無绮,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你不可以告訴任何人,包括梅。”
多麼殘忍啊!多麼無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