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光潔堅硬的小東西,呈現優雅的螺旋型,在微弱的燈光下泛着柔和的珠光。
單無绮的知識庫裡沒有對應的索引,她不知道這是什麼。
單無绮接過那個東西,鐐铐叮鈴響。
“哦,對了!”尤娜突然想起什麼,“維沙爾說,把這個放到耳邊。”
單無绮照做。
嗚——
單無绮聽到了号角般低柔的吟唱。
“這是什麼?”單無绮驚奇地嘀咕。
“鹦鹉螺。”零道。
“鹦鹉……螺?”
“難怪你不知道了,如今所有的人類,都沒有見過大海。”零唏噓地歎了口氣,“但這隻鹦鹉螺已經是化石了,數萬年前,這裡曾是一片海洋。”
海洋。
高牆内,海洋是比太陽還要遙遠的話題。
單無绮輕輕攥着那隻鹦鹉螺。
友愛部黨員結束面壁:“時間到了。”
尤娜哀歎道:“我們還沒說幾句話……”
“這裡是友愛部,不是公園。”黨員的餘光在那堆東西上掃過,“而且,我已經足夠寬容了。”
尤娜的脾氣隻在占理時發作。
她垂頭喪氣,像萎靡的小鳥一樣變得低落了。
單無绮眨了下眼,把那隻海螺舉起。
“嘿,哥們兒。”單無绮朝黨員道,“要聽一聽嗎?”
黨員冷面以對:“請你自重。”
“你見過大海嗎?你聽過大海的聲音嗎?”單無绮聽着零對海洋的描述,對黨員循循以誘,“我們的腳下是陸地,但陸地之外是遼闊的海洋,聽說海洋比陸地還大,裡面都是鹹澀的鹽水,基地那麼大的船隻航行在上面,也渺小得像一粒麥子。”
黨員的眼神遊移了一下。
他輕聲道:“我坐過船。”
單無绮把鹦鹉螺朝黨員舉了舉。
黨員猶豫了一會兒,輕輕接過海螺,又笨拙地擡起手,把螺口對準耳朵。
“……真奇怪。”黨員呢喃道,“……像監聽電話……但比電話有趣。”
黨員朝向牆壁,聽着海螺。
他默許尤娜多待一陣子。
單無绮和尤娜聊了許久。
單無绮在禁閉室裡關了一星期,對外面的變化幾乎一無所知,除了薩摩和阮真莎,她沒有任何情報渠道。
她得知,喬納森第二次舉報了她。
“他急什麼?”單無绮皺眉。
“蠹蟲而已。”尤娜啐道。
除了這個,尤娜還向單無绮提供了一條重要情報。
研究所所長藍心向基地公開納新了,理由是人手不足。
“你知道為什麼嗎?”尤娜看着單無绮變化的表情,問道。
單無绮陷入沉思。
她對尤娜道:“藍心是新上任的所長,新官上任三把火,她需要自己的人手和心腹。”
血清的事,尤娜最好不要知道。
尤娜性子火爆,如果卷進這個漩渦,她将難以抽身。
尤娜探視單無绮,最重要的目的,是知道單無绮是否平安。
因此,尤娜并沒有耽擱太久。
尤娜提出離開,友愛部黨員歸還海螺,臉上殘存着一絲不舍。
“我的耳邊,很久沒有這麼安甯過了。”黨員居然有一點傷感。
黨員的傷感真情實意。
尤娜看了他一眼,沒有吭聲。
尤娜離開,留下衆人的禮物。
單無绮把披肩披在身上,戴上那串念珠,一邊含着糖果,一邊翻看莊修文出品的信件模闆。
單無绮:“……”
單無绮:“……”
她的額頭重重地抵在桌闆上:“我果然……不擅長考試……”
*
另一頭,友愛部黨員将尤娜送出大樓。
黨員看着尤娜的背影,回味着海螺的聲音。
那就是大海的聲音嗎?
如此想道,黨員回頭,迎面卻是一個黑漆漆的槍口。
舉槍的人是值班的同僚,薩摩司長的下屬。
黨員低頭一笑。
薩摩司長和喬納森部長的矛盾,雖然還沒有擺在明面上,但二者麾下的勢力,已經泾渭分明。
友愛部的眼線遍布整個基地,但友愛部内部,也是互相監視,互相掣肘。
“你在裡面耽擱了很久,你做了什麼?”薩摩的下屬警惕地問。
“我聽了一會兒大海的聲音。”引路的黨員,喬納森的下屬道,“那個聲音,我聽了十八分三十七秒。”
“什麼?”
“我坐過一次船,阿廖沙。”引路的黨員說出對方的名字,這引得對方的眼神銳利了一瞬,“那年我十三歲,外城的暴民攻破了城門,甕城的人都在逃命,但我沒有逃。”
“……”
“我沒有逃,因為船票的價格炒到了天上,我聽說,連有錢人的狗都占着一個名額。”引路的黨員道,“我把妹妹送上了逃難的船,目送那艘船消失在運河盡頭,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我的手裡攥着妹妹的手帕——我太害怕了,害怕到扯走了她的手帕都毫無察覺。”
“……”
“我用那張小手帕折了一艘小船,它沉了——用來擦拭眼淚的手帕,材質本就吸水。我的妹妹也死了,那艘逃難的船在中途停下,我找到她時,她已經是一具飽受淩辱的屍體——她是一朵還沒綻開的花,本就經不起磋磨。”
“……請節哀。”
“我沒坐過船。我一直在想,如果坐在船上的是我,我的妹妹也許不會死。”引路的黨員目光平靜,那看似愈合的傷口下,是鮮血般滾燙的淚與恨,“我是喬納森的狗,他答應我,他會為我報仇。”
“……”薩摩的下屬垂下眼睛。
他放下了手槍。
*
尤娜回到調查司。
調查司在團結部幾乎沒有存在感,尤娜穿過一條條走廊,和許多忙碌的黨員擦肩而過。
她來到一間病房。
病房明顯是臨時改造的,兩個執槍的黨員守在門口。
見尤娜出現,他們對尤娜微微颔首,開始例行詢問。
“姓名?”
“閻尤娜。”
“身份?”
“團結部調查司黨員。”
“來意?”
“探望我的同伴,探望……S級異種,維沙爾·萊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