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黑夜中,無聲地掠過數道黑影。他們很快在草叢樹邊蟄伏下來,靜靜地盯着中央的一片空地。
一位青年忽然閑庭信步地走過一條小路,來到了這片空地上。他四下張望了一下,而後深吸一口氣道:“我準備好了。”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領頭的那個黑影聽到。
葉凜應聲松開許清歡身上的禁制,目光灼灼凝聚在許清歡身上,不放過視線裡一絲動靜。許清歡亦是繃緊了神經,閉上眼感受着周圍的異變,尤其是……腳下!
猛地睜開眼,許清歡飛身一撲,下一秒,一條巨大的藤蔓破土而出,向許清歡橫掃而去。許清歡飛快地起身,抽出青雲,硬生生接下十七草一擊,碰撞的餘波擴散開來,手臂都被震得發麻。
在他身後、周邊,越來越多的藤條開始出現。許清歡将靈力注入青雲,猛地揮出一劍,有如排山倒海之勢,瞬間将向他聚攏包圍的藤蔓盡數震開,又貪婪地向許清歡所在的地方撲去,而後者早已趁它們行動遲緩的一個罅隙滾到了另一邊,沖一個方向大喊道:“葉凜,就是現在!”
忽然間,地面上開始泛起銀白色的光芒,編織成一張繁複的網,然後猛地綻放開來,幾乎要将黑夜點亮。隐在暗處的劍閣弟子們也都被這光芒照亮,他們每個人都雙手結印,源源不斷地為陣法提供着能量,而光芒最盛之處,正是巋然而立的葉凜。
眨眼間,陣法便完全展開,十七草這時察覺到不對,想要将自己的藤條收回地下,卻為時已晚。被巨大的痛苦侵襲着,它的身軀狂亂地舞動起來,接着越來越多的藤蔓不堪其苦地從地底伸出,擊砸着範圍内的一切。退到陣法之外、得了閑的許清歡目瞪口呆地看着發狂的十七草,有些慶幸葉凜畫的陣法足夠大,不然不知道要打傷多少弟子。
忽然,十七草的藤條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一股黑氣逐漸在其中心凝聚,然後猛地爆炸開。方圓幾裡内的景觀迅速枯敗了下去,頭頂的月亮也仿佛瞬間染上血色。許清歡感受到身上傳來強烈的壓迫感,用青雲撐住才勉強沒有跪地,心中警鈴大作。
糟了,忘記這茬了!
原著中有提到,十七草在瀕死之時,會釋放出體内與攻擊它的人相反的氣運來最後一搏,幫助自己脫身。
這方法顯然十分有效,陣法的光芒立竿見影地暗淡下來,所有人的修為都被壓低了不止一個境界,許清歡更是感覺到葉凜直接從化神前期掉到了元嬰前期。
陣法的效力一變弱,十七草立刻獲得了喘息的機會,也看清了将它桎梏的敵人。它的藤條開始有目的地向劍閣弟子們襲去,不少弟子奮力抵抗,卻因要顧及陣法、靈力也消耗了許多而難以應對。
眼看擒殺陣就要被撕出一個口子,危急關頭,葉凜眉心隐隐顯出一顆冰棱印記,硬生生抵住了魔氣的壓制,将修為頂回了化神前期。與此同時,許清歡飛身入局,瞬間斬斷數十藤條,幫堅守陣點的弟子們緩過了一口氣。
陣法的威壓重新施加在了十七草身上,這回它掙紮的力氣卻遠不及之前了,不少藤條已經偃旗息鼓,無力地垂落下來,癱在地上。劍閣弟子們見狀,紛紛燃起了鬥志,魔氣也在此刻逐漸散去。陣法重新集結起來,甚至變得更加耀眼。
許清歡回身一劍将最後一根還有力氣偷襲他的藤條釘在地上,見十七草大勢已去、陣法已呈收尾之勢,正想事了拂衣去,卻發現中心不易被注意到的一處忽然聚起幾根藤蔓,悄無聲息地沒入地面。心頭猛顫,是強烈的不祥預感,他毫不猶豫地向葉凜跑去,同時從儲物戒中召出自己最後的籌碼,緊緊握在手心。
方才一瞬爆發,葉凜丹田受損,此刻也近乎強弩之末。見十七草逐漸虛弱下來,他也放松了警惕,卻看見許清歡向他飛奔而來,同時,一道陰影自泥土中鑽出,朝他心門而去,極快極狠,以他現在的狀态根本不可能躲過。
從前困惑過的歸處仿佛近在眼前,葉凜下意識地閉上了眼,預想之中的疼痛卻并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他緩緩睜開眼,看到一個人擋在身前,發絲和衣袖一并翻飛。聚合成一股的數條藤蔓已被他方才凝成的護盾盡數擊飛,隻剩下最中間被層層包裹的那一條終是得了勢,自他的前胸穿到後背,帶過鮮血,染紅了衣襟。
媽的,怎麼這麼疼啊。
許清歡艱難地呼吸着,冰冷和燥熱交織在身體裡,加上近乎要湮滅他神識的痛覺,讓他眼前陣陣發白。暈過去的前一秒,他将靈火從爐鼎中祭出,抛到十七草上,熊熊的大火立刻吞噬了張牙舞爪扭動的植物,焰色沖天,暈染了黑夜。
他終于放心下來,陡然失去了站立的力氣,胸口的藤條也在此時迅速枯敗蜷縮回去。許清歡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落入了一個泛着冷香的懷抱,很像他想象中那個人應該有的氣味。
他好像看到了葉凜的臉,又好像隻是幻覺。可他不是惹葉凜生氣了嗎?葉凜還沒原諒他呢。
好困啊。
先睡一覺再想吧。
許清歡徹底失去了意識。
看到鮮血的顔色在許清歡的衣衫上蔓延開時,有那麼一瞬間,葉凜是茫然的。
他好像什麼也聽不見了——身旁劍閣弟子的驚呼聲消失了,眼前靈火的燃燒聲也消失了,隻餘下面前這個人,緩緩倒了下來,被他下意識地接住,又支撐不住般地和他一起下落,跪在了地上。
他終于聽見了,聽見了自己的聲音,顫抖着、不确定地,像是怕驚擾了什麼,喚道:“……許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