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楓秀記不清是怎麼帶着阿月逃出來的。
昌叔手底下的那幾個閻羅托生的怪胎,是真正刀尖上舔血的劊子手,輕易沒動靜,動手則要取人性命。
他耳中轟鳴,什麼也聽不見,奪了把刀,揮的兇猛,形如發狂。
大概傷了幾個左膀右臂,死不死不清楚,有那麼幾個彈指,甚至無人敢近身。
他沒有耽擱,丢掉刀,迅速撈起阿月,背上一路狂奔。
到了城門口,門吏見他渾身血,攔都不敢攔,由得他闖出阻截逃出定崖。
樓楓秀筋疲力盡,抱着阿月藏在稻草垛中。
白虎堂效力奇高,怪不得能在定崖縣隻手遮天。
這麼個空擋,為搜尋出來他們倆,已經迅速集結了百十号人。
火把明晃晃,四野小道,路邊野草,統統沒有放過。
已盡強弩之末,樓楓秀不敢輕舉妄動,将身上衣裳扒下來,纏在阿月脊背上。
阿月已經陷入昏迷,渾身發熱,呼出的熱氣滾燙。
那些人很快搜到他們藏身之處,路過草垛的打手,拿着刀胡亂插了兩把。
一些打手不甚仔細,态度敷衍,沒聽見動靜,抽刀便走了。
不等樓楓秀舒口氣,須臾,又有人靠近。
“這塊地頭我剛搜過!”
“知道,那小子彪悍的厲害,鐵定沒人敢打實了找。我放把火,省的歪嘴的活閻王以為咱們不賣力。”
火把一溜點過去,草垛一點點燒起來。
好在白日下了場急雨,其内尚濕,火不大,煙霧卻濃。
煙霧逼進來,樓楓秀憋着一口氣,強忍不敢呼吸。
他上身打赤,沿着腿腳撕下一塊衣布,摸到身上刀刃片過的傷口。
傷口不深,血已止住,衣布沾上,遲遲無法浸透。
他心一橫,沿着刀刃劃開的皮肉用力一撕,鮮血瞬間沾透衣布。
樓楓秀用血濡濕的衣布捂住阿月口鼻,靜聽外界巡視聲音。
“點兩垛就算了,那幾垛我全拿刀插過,快走吧。”
“行,你等等,老子撒了尿!”
“你們倆,趕緊的,回去!”
“老子在撒尿,你催你媽呢!”
“堂裡出事了!”
“能出什麼事?”
“有人報官,說出了命案,姓顧那軟蛋帶一幹捕快來查封春意濃!”
“......你說誰?”
樓楓秀緊緊抱住阿月,在火舌舔到身上之前,終于聽見腳步聲遠去。
他一面捂住阿月的嘴,一面護起他,滾出濃煙滾滾的草垛。
天地陡然開闊,四野唯剩蟬蛙燥鳴。
他丢掉血布,張口瘋狂呼吸。
血色糊滿鼻腔,染紅失血過多而蒼白唇瓣。
阿月眉頭緊皺,牙關緊咬唇肉,可見湧出的豔血。
他用手指撬開他的牙關,急促喚道“阿月,松口!”
阿月昏的深沉,眉心壓抑着痛苦,一口噙住他的指尖,幹渴的喉嚨吞咽着血腥。
樓楓秀吃痛,他沒有抽走手指,額頭無措抵在他滾燙臉,苦苦哀求“阿月,你别睡,我求求你,别睡。”
阿月模糊感覺到,自己正被人護在懷中,顫抖的雙臂,不敢抱的太過用力。
仿佛全世界最安全的壁壘,卻不會搶走他的自由。
他努力掀開一條眼縫,眼前人與他額頭相抵,眼尾通紅,淚水淹沒了明亮的眸子,以至于不能看的清晰。
他蹭了蹭沾滿淚痕的臉頰,意猶未盡舔了舔口腔中柔軟的異物,緩緩松開牙齒。
柔軟脫離唇舌,那隻手掌努力擦去他唇瓣的血,竭力想要還他一副幹淨模樣。
他撐地站起,重新将他背上身。
這處野地,他們與老杜二撂子曾在此露宿。
循着記憶,翻坡過水,再拐上幾條曲折小道,走出三四裡地,借着月色,果然看到一塊種滿各樣藥材與應急菜蔬的田地。
樓楓秀敲響柴扉木門,除了蛙鳴,沒有回應。
“開門!”樓楓秀一腳踹上去,隻聽見木門抖擻兩把,勉強沒有散架。
“誰啊,大半夜的,擾人清夢!”
又是一腳,木門抖擻兩把,當間裂了一條縫,竟然還沒有散架。
“來了來了,别踹了!”世外仙鞋都沒穿好,拖沓着開了門。
門縫剛開,漆黑夜色裡,猛然看見外頭人赤着半身,渾身沾血,剛開的門縫瞬間合上了!
樓楓秀動作更快,關閉瞬間,一隻手插過來,夾的五指褪盡血色。
“你敢關,我保證踹爛它。”他猙獰的臉好似惡鬼。
“...大爺,行行好,我們窮家困戶,小女也醜,值錢的一概沒有,您換家搶吧!”
樓楓秀一腳踹翻大門,這回徹底散架,證實他所言非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