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主街張燈結彩,煙火大盛。
樓楓秀慢悠悠穿行而過,卻沒有看的興緻。
他被燈火晃的眼疼,今日明明沒有熬大夜,反而覺得疲憊。
樓楓秀許久不見阿月,倆人黑天白夜總在錯過,此刻回家似乎太早。
萬一阿月還沒睡,見了要說點什麼?
新年好嗎?
他惆怅不已,街巷熱鬧與他無關,他仍然遊蕩了許久。
等到夜近二更,他才晃晃悠悠走回塌牆跟前。
腿還沒邁起來,忽然發現,塌牆被磚石重新壘砌,整整齊齊補全了牆頭。
樓楓秀倍覺疑惑,繞了幾步,走到正門,意外看見閉鎖的大門打開了。
兩側貼了對聯,門檐挂上幾隻燈籠,新貼的倆門神跟他大眼瞪小眼,旁邊還插了個棍子挑着一長串炮仗。
樓楓秀覺得,自己應該是走岔了路。
猶豫不決時,粉粉忽然從大門内朝他撲了出來。
他沒敢伸手接,怕抱錯狗。
狗崽子墩胖,腿短,沒被接到懷裡,便繞着他身前蹦蹦跳跳。
在門外頭往裡看了一眼,兩面窗貼上了福字,堂門敞着,熱騰騰的肉香驅散冷氣,竈屋裡響起噼裡啪啦燃燒木柴聲。
如果不是對聯的筆迹是阿月所提,他幾乎不敢确定,這究竟是不是他們借居的危房。
樓楓秀愣在外頭許久,直到老杜跟二撂子找上門來,也跟他一塊愣在當場。
“哥,你回來啦!”雀雀出了竈屋,端出一瓷盆魚湯,便看見仨人在門口站的整整齊齊。
李大娘聽見聲響,從竈屋裡探頭往外瞧了一眼,喜氣盈盈道“可算都回來了!阿月啊,火可以燒大點了!”
老杜最先反應過來,推了推樓楓秀“快進去啊,等你過年呢。”
今天什麼日子來着?
樓楓秀在想,哦,是過年。
之前逢年過節一般都在幹什麼來着?
哦,是在街上物色人選摸人錢袋子,好去買肉包子果腹。
“雀雀你端的是什麼,好香呀!”二撂子聞着味,就要往門裡進,卻被老杜拉住往外拽“你往前湊個什麼勁!”
“我看看他們在做什麼菜呀。”
“有魚湯,燒雞,還有東坡肉!”雀雀回答。
“走了,杜爺帶你去東西樓看去!”老杜拉着二撂子就走。
“你帶他去哪?”樓楓秀問道。
“害,今個過年來着,我沒想到......”
“你們幾個人站外頭愣什麼,進來啊!”李大娘見人還沒進屋,從竈屋走出來,掄着手裡菜刀,招呼道“菜做了許多,怕你們回的晚,還差好幾樣菜沒出爐呢!”
“我們就不打擾了,我跟撂子,在,在東西樓訂了廂間,這就去了!”老杜說罷,二撂子不滿道“杜爺你怎麼這樣啊,你訂了還非要帶我來找秀爺!路這麼遠,我不去啦!”
李大娘樂的合不攏嘴,她手裡還掄着菜刀,在腰間圍裙上擦了擦手,走出大門,拉住二撂子的手“好孩子,今天就在這裡吃吧,嘗嘗大娘手藝。”
“好!”二撂子當即應下,反拽着老杜進了大門。
李大娘挽了挽耳邊碎發,笑眯眯朝樓楓秀道“小楓,到家了怎麼不進來,大娘可拉不動你。”
“......嗯,我在,我看一看對聯。”樓楓秀裝模作樣,讀了一遍對聯“願得長如此,年年物候新。”
二撂子進屋就跟雀雀來回跑竈屋端菜,老杜頗有顔色,看桌上還擺了壇酒,當即取了酒盅挨個斟滿。
樓楓秀反倒有些緊張,坐在位置上不敢亂動。
倒完酒,老杜端起酒盅,往他跟前一坐“兄弟,咱倆人今個好好......”
“坐對面去。”
“......操。”
雀雀跟二撂子端回最後一樣大菜,二撂子拿着筷子就往他身前位置落座“秀爺,我還沒跟你說呢,等來年開春......”
樓楓秀伸手攔了一下“起來。”
“啊,為什麼呀?”二撂子不解。
對待二撂子,跟對待普通人有所不同。
不同之處就是,他毫無眼色,且愛刨根問底。
“你菜端完了嗎?”樓楓秀問。
“端完了!”
“再去看看。”
“不用看啦!阿月把火都滅了!”
“......”
“撂子過來,坐這。”老杜翻了個白眼,指了指自個左手邊的位置。
李大娘做了滿桌好菜,一行人一同入坐,阿月自然而然落坐在樓楓秀身側。
畢竟凳子就六張,最後剩下那張空的,就擺在他跟前。
但是,二人沒有說話。
除了雀雀,每人跟前都斟滿了酒,入坐時共同舉杯,慶賀新年。
雖然阿月沒有和他說話,但在碰杯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
樓楓秀開心了半天,心尖尖好像蹿出了一把小火星。
心想,阿月不僅坐在我跟前,還碰了我的手,一定是不生氣了。
老杜見人齊了,于是問“阿月,牆頭你補上的呀?”
“不是。”阿月回道。“大娘買的磚。”
阿月一早便跟李大娘置辦年貨去了,買齊東西,仨人就回了老宅。
李大娘頭一回到他們住處,眼見牆頭塌陷,大門緊鎖,整棟房子危的戰戰兢兢。
心說這哪像過年的,分明像來貧民窟慰問貧民的!
當即去買磚石補牆,後又砸鎖開了大門,掃窗門,挂紅燈,貼門神對聯,操手做年夜飯,這場烘托起了新年氣氛。
“補牆的活最麻煩了,來回搬騰磚怪累人的,你怎麼不去喊我們回來。”老杜又問。
雀雀搖搖頭“不知道我哥在哪啊,他好久沒到街上來,我娘讓阿月哥去喊我哥早些回來過年的,但是......”
“雀雀。”阿月出口打斷“小心,筷子要掉了。”
雀雀聞聲轉移視線,隻見筷子一角确實搖搖欲墜。
樓楓秀聽到這裡,心頭那點小火星頓時就滅了。
完了,阿月還在生氣,氣到不肯來叫我回家吃飯。
看了眼阿月,見他神色淡漠,不置可否,忍不住想要主動開口緩和。
可是,道歉的歉字,他還不怎麼會寫,更别提說出口,幹脆臉色一冷,硬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