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您筆一用。”
阿月越過樓楓秀遞筆,公子長的不醜,但是一笑總讓人覺得不懷好意。
樓楓秀光看着就想把他打死。
那公子在紙上寫了幾個字。
美人詞。
它源自京師,是種風流才子自以為風雅文癖。
就是品貌絕佳的美人,以唾液研磨,執筆寫歡詞。
一些露骨豔詞,寫出含蓄卻不隐其意,讓人酣覺下作,越隐晦越勾人。
此舉名揚天下,在各地扭曲發展為淫頌。
最上品的當為青樓雛妓,所以許多妓子,還在完璧之身時,被教導認字,若寫的出彩,滿市紅火,可賣出天價。
多數富紳附庸淫逸的風雅,喜藏美人筆字,以淫其詞。
樓楓秀是個合格的地痞,這種陋習耳濡目染,自然知道。
莫說美人詞一紙價貴,論哪個男兒,都不該接受這種堪與妓為伍的折辱。
公子寫完遞紙,樓楓秀将那紙準确無誤截住。
偏過頭,取下他手中筆,切齒道“好啊,我來寫。”
“這,這,某觀小先生文采斐然,還是希望小先生來寫。”
“他不會。”
“我會。”
“?”
阿月的确會。
他曾借過書齋老伯的定崖縣志,其間有記錄,甚至還附帶美人詞篇示例。
恰巧,張老爺宴請皇商薛大人那日,其中正有此賦。
那日宴上,所有被請去的文人,實則是為妓子潤筆。
張老爺曾選阿月為婿,自然看中他文采斐然,親自點他,為春意濃的頭牌,引翠潤筆。
可因為阿月所潤詞色并不出衆,害張老爺丢了臉面,其實沒有得賞。
潤筆者人均百兩。隻有他,收獲曾經質押的借據一張,外加管家自掏腰包一兩紋銀。
張管家人還算善,希望他拿着銀子去寺廟求符辟邪雲雲。
樓楓秀愣住,直到阿月從他中取筆鋪紙,心中漸漸生怒火。
見阿月果然研起了墨,氣的樓楓秀抽身而起,掄起石鑿子去狂打粘糕。
公子繼續在腰封裡摳,這次摳的時間有點久,終于又摳出張一兩銀票來。
“多謝小先生賞臉,這些是某所有私藏,感激不盡,隻好全交由給小先生!”
雖然沒有唾液研墨,但是此價購得美人詞,足夠他得意。
公子美滋滋收下美人詞,腦中已經開始不知何等幻想,貼在鼻尖一嗅,頓時眉頭大蹙“這哪産的墨糞團子,臭烘烘的,實在是玷污了小先生字筆!”
樓楓秀心裡一沉,掄着石鑿子打的昏天暗地。
“某家有上好徽墨,改日等某順利呈訴休妻,一定請小先生入戶提筆!”
“用你家的墨,會給的更多嗎?”阿月認真問道。
“這是當然,若某順意,沒了那母夜叉克扣,小先生這樣好文采,今日是我占光得了便宜,改日全部補上!”
直到那公子心滿意足,道别阿月起身離去,樓楓秀還在呼哧呼哧鑿粘糕。
李大娘“小楓,歇會吧。”
樓楓秀“我不累。”
雀雀“哥,你還是歇歇吧,再打下去,粘糕發硬會黏不住紅豆的。”
“......”
停住手,看見雀雀拿起那某公子寫下的字紙,擡頭問他“哥,美人詞是什麼?”
樓楓秀上前從她手中取紙,揉成一團,冷聲道“沒什麼,那人有病,他亂寫的。”
雀雀年近十歲,又認了小半年的字,不如之前好哄,半信半疑道“這樣啊。”
他從身上摸了摸,摸出阿月方才寫呈訴收下的一兩銀票。
“你去,去買點吃的回來。”
“我們不是剛吃過午飯嗎?”雀雀疑惑道。
樓楓秀搜腸刮肚找借口,卻聽阿月道“雀雀,你替我去趟雕花巷的祈爺爺家,借本書來。”
“好。”
雀雀支走,樓楓秀馬上變臉,上前一腳踹翻闆凳,罵道“蠢蛋,你也知道避人?既然知道那是什麼惡心東西,為什麼還要寫?”
阿月拿起桌案上兩張銀票,誠實道“他給的多。”
樓楓秀被他冷靜态度氣的跳腳“操,你他媽缺這幾兩銀子活?”
李大娘忙上前勸和“别吵架啊,阿月最是聽話,哪裡不對,你慢聲說給他。”
“是,我真沒見過這麼聽話的!”
“小楓,你别惱,我也不識字,但是,寫個東西,不殺人犯法的,還有銀子賺,十來兩,咱賺兩年都賺不來的。”
樓楓秀繃着唇角,不知怎麼解釋。
阿月挨了罵,也沒脾氣,默默拿起銀票交給他。
樓楓秀打開他的手,他在此刻,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蠢蛋。
哪怕阿月是個白癡,也是個俊俏白癡,扔在路邊都不用賣慘。
隻要他想,随随便便就能賺他幾年都賺不來的銀錢。
阿月本不必給他任何東西,也本不必拒絕書齋老伯的好墨。
他不知道阿月圖什麼,自己養活自己都費勁巴拉,阿月一定是腦子灌了水生了繡,才會答應給自己當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