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完,二撂子跟老杜同時轉頭看向他。
後知後覺,想起那點碎銀子,加起來很難買得起東西樓裡任意一份招牌。
他憋了口氣,改口道“等你,等你生辰,爺帶你來東西樓,那些,雞羹,酒鴨,全吃一遍。”
“好。”他乖乖窩在他肩窩上,輕聲道“可是,我不喜歡我的生辰。”
“那換一個日子。”
“換你的生辰吧。”
生辰嘛,樓楓秀哪能記得住。
别說他,老杜也不知道,二撂子更别提,像他們這樣的人,哪有生辰啊。
“拉倒吧,這地今年進不了,來年就能進了?走,回去杜爺給你們露一手!”老杜道。
回了家門口,幾人便看見隔壁瘋女人屋裡窗戶大開,而瘋女人剛從塌牆外面走進去。
一路走一路跛,嘴裡嘟嘟囔囔,上前來敲了敲隔壁樓楓秀與阿月的窗戶,然後貼窗聽了一會。
沒聽見動靜,便在窗口,放了一碗殘羹剩飯。
一轉頭,看見四個人齊齊整整站到身後,頓時吓了一跳。
她最近安生的很,再也不唱淫詞浪曲,不講污言穢語,看見阿月時還會臉紅。
此刻未語先笑,拿袖遮臉,好像未出閣的羞澀大姑娘。
指了指阿月,又指了指碗,最後指了指自己。
“哦,萍姨是說她找的吃的,是給阿月的!”二撂子翻譯道。
萍姨羞羞一笑,往二撂子手裡塞了個爛了一半的蘋果,而後拖着跛腳,一步一回頭,爬回窗口裡。
二撂子找了找,才找見一塊僅剩下沒腐爛的好位置,低頭正要咬,被老杜起手敲了把腦袋。
“洗手去!”
一盡多日,在樓楓秀嚴謹照料下,阿月踝骨迅速恢複。
炎夏來的兇猛,一大早上便悶熱當頭。
樓楓秀在呼吸不暢的炎熱中醒來,睜眼看見阿月,遠遠背身睡在牆角。
冬日裡的阿月,又軟又香又暖和,他總是一不留神給人摟到懷裡取暖。現在,一到晚上睡覺,樓楓秀恨不得離他八丈遠,回回睡在床沿邊上。
樓楓秀單單一套衣裳,晚上洗完冷水澡後得洗衣裳,因沒有替換,半夜隻能光着膀子入睡。
即便如此,每每半夜總會熱醒,滿腦門大汗淋漓,總覺得身上貼着熱氣騰騰的物什,有時候還覺得胸口發沉,呼吸不暢。
他想過可能是阿月貼的太近,可但凡醒來翻身,回回看見阿月擠在牆角,就差睡到牆肚子裡去了。
包括現在。
樓楓秀帶着疑慮起床,抓起晾在窗口的衣裳,套上衣裳後走出房門。
萍姨正靠着窗口縫衣裳,見他出來,沖他揮揮手裡料子“哥哥,哥哥,你快瞧,萍兒縫的好不好?”
他依言看了兩眼,那針腳歪歪斜斜,還走串了線。
雖然樓楓秀不懂針線活,但他非常笃定,隻要給自己一根針,他肯定能比她縫的好。
“嗯。”樓楓秀違心道。
“萍兒用的紅線,跟小郎君發繩一樣,你說,好看麼?”
“嗯。”樓楓秀誠心道。
粉粉縮在屋檐陰影底下熱的喘氣,狗子耳尖,聽見聲音立馬翻身,吐着舌頭狂搖尾巴,等着樓楓秀賞臉寵幸一把。
狗子大了,個頭見長,唯獨四條腿短粗,吃的倒肥,畢竟嘴挑。
他沒給它這個面子,徑直走到井口打水擦臉。
曾經這樣的井口中,出現過世間最可怕的景象。
後來,少年溫微笑容沖散了恐懼,對于不會被驅逐的安全感讓他逐漸放下戒備。
此刻再觀深井,終于不再覺得害怕。
洗完臉,看見老杜跟二撂子跨過塌牆,老杜說是找到了活計,讓他趕緊做上一頓早飯,吃完一塊去務工。
“吃了嗎?”樓楓秀問。
“沒有。”倆人異口同聲道。
“吃了再來。”
“别啊!”
“滾。”
老杜跟二撂子倆人,一天三頓飯,得來這蹭兩頓半。
之所以是兩頓半,因為,有時候倆人趕晚了,他跟阿月吃到一半,不太來得及趕上。
樓楓秀洗完臉,打濕了頭發,藏起的一半眼睛隐窺真章,水滴順着唇瓣下颚滴到地上。
老杜看了半天,總覺得樓楓秀哪裡不對勁,一瞥眼,看見自個胳膊上被海風刮黑的一層粗皮糙膚,頓時恍然大悟。
樓楓秀跟他一塊出的海,回來後還互相嘲笑彼此糙黑的皮,這才将将過去一月而已,就這麼水靈靈的白了回來。
此刻洗完臉,宛如芙蓉出水,唇紅齒白,氣色比以往還要更好,簡直邪門。
這時阿月出了房,老杜還在納悶,擡眼一瞧,得,這個也一樣,幹淨的跟朵小白蓮似得。
實在很難不懷疑這倆人除了一日三餐,背地裡還偷偷吃了什麼美肌護膚的靈丹妙藥。
樓楓秀對他不解的眼神感到不解,問他“看什麼?”
“看小白蓮。”
樓楓秀不理睬他插科打诨,徑直道“今天什麼活?去哪?”
阿月井口打水洗漱,擡眼間恰好對視,老杜沒有直言,反而打着哈哈,别身來攬住樓楓秀肩頭,神神秘秘道“要去碼頭,你别跟阿月說。”
“怎麼不能說?”
“别問,出了門再告訴你。”
“今天有沒有肉吃呀阿月?”那面二撂子問道。
“肉沒了,有雞蛋。”阿月說。
“好呀!”
“楓秀,吃雞蛋羹嗎?”
“行。”樓楓秀拿開老杜胳膊“我去做飯。”
阿月搬起一垛柴火,進了竈屋,跟去燒火。
老杜跟二撂子站院門外頭,兩手一曬,擎等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