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掏出饅頭,塞到小少年手裡,轉身便走了。
他溜街串巷到半下午,始終沒有找到老杜跟二撂子,眼見日頭又要落下,心想大冬天露宿街頭不行,還是準備回破廟看一看。
想到破廟,忽而又想起那個小少年。
樓楓秀順勢走到街頭,看見牆角聚集着一堆乞丐,正悶頭互毆瘋搶滿地銅闆。
小少年依舊窩屈草席中,在銅闆搶奪戰中被撕破了亵衣,手裡還牢牢捧着樓楓秀上午給的饅頭。
樓楓秀最看不得别人欺負小孩,立刻沖上去将人打散。
乞丐這會強硬着頭皮,挨着拳頭還要死死護着飯碗裡搶來的銅闆。
“死瘋狗,你發什麼癫,你不是死不要飯的嗎,還來跟我們叫花子搶東西!你要不要臉!”
樓楓秀站在少年跟前,一腳踹翻試圖扣他腳底銅闆的乞丐,不講理道“誰說他是乞丐?他是爺的小弟,他的錢就是爺的錢!”
“什麼狗屁小弟,呸。”乞丐嘀嘀咕咕道。“不就是想搶錢麼!”
“是,老子就要要搶了,怎麼?你敢不給?”
他眼神一沉,威壓壓懾人,能當乞丐的哪個不是欺軟怕硬的,戀戀不舍,卻哆哆嗦嗦将銅闆零零散散扔了回去。
樓楓秀扭頭,那小少年緩緩擡眸,眉心微微擰起。
“蠢蛋。”他怒其不争的罵道,而後半蹲下身,将銅闆聚攏,塞到小少年草席底下,末了取了兩枚來,在他眼前晃了晃。
“這些,算你保護費。”
小少年遲遲不開口,擰着眉心,似乎是在思索。
樓楓秀沒打算等小少年想明白,便從他手裡将饅頭拿走,起身塞進嘴裡啃了一口。
饅頭已然冷硬,硌牙,他咀嚼艱難,轉身欲走,卻看見那隻陰魂不散的狗崽子。
樓楓秀掰了一半饅頭,放在地上。
小少年聚精會神看着他,也看着那隻小狗。
小狗望着饅頭,毫無熱切可言。
“吃過肉包子就敢挑食了?死狗!”樓楓秀今年算十七了,不壓着眼皮吓唬人時,神态上卻比小少年更像個孩子。
他揮了兩把手,不爽的将狗崽子轟走,又撿回饅頭吹了兩下灰,塞到嘴裡幾口嚼完。
拾步剛走出沒幾丈,隻見二撂子跟老杜找來了。
“秀兒,我聽人說瘋狗在打乞丐呢,還真是你啊?找你半天了,你跟一群要飯的置啥氣!”
樓楓秀聞聲,氣性當即上頭,捏着拳頭,不待回話,又見前頭來了一夥人,打眼一看六七個。
領頭身穿青衣,胸前袖口繡着白虎頭,好看又威風。
老杜哎呀一聲,不待看清,一心以為樓楓秀又動手惹了哪個幫派,當下拽住二撂子,喊了一聲快逃,而後拔腿就跑!
跑出幾丈外,二撂子叫道“秀爺沒跟上來!他沒跟上來!”
老杜一跺腳,又連忙折返,二人一回頭,隻見領頭的卻是熟人。
“杜爺,是小豆子!”二撂子憤憤道“那壞東西又來了!”
“你小聲點,别亂說話!”老杜斥道。
那領頭的站到樓楓秀跟前,彈了彈左右衣袖上的白虎紋,也沒見彈出半粒灰塵,彈完,笑眯眯叫了聲“秀爺。”
樓楓秀愛答不理,裝聽不見似得掏了掏耳朵。
“堂裡這兩天有個活計,差幾個人手,不如你來幫忙?隻要兩三天,事成之後,一人二兩。”領頭人道。
老杜帶着二撂子,堆着一臉笑,亦步亦趨折返回來。
領頭的看見倆人,連忙添上一句“人再多幾個更好,二撂子,老杜,都可以去。”
樓楓秀掏完耳朵,學着領頭樣子,慢條斯理在他繡着白虎紋的胸前彈了彈,而後道“滾蛋。”
他比領頭矮了寸餘,腔調沒聽多高,卻戾氣不減,死死壓人一頭。
“秀爺,沒有什麼龌龊的,隻是茶館門口代巡兩日,你若要來,随時找我。”被駁了臉面,領頭倒也不生氣,說罷,便帶人走了。
一夥人剛走,老杜就在背地裡罵“呸,狗娘養的,給塊骨頭就認爹!”
罵完,轉頭問樓楓秀“小豆子來幹什麼?”
“送錢的,去當三兩天看門狗,一人給二兩。”他道。
一聽說有活,能得二兩,老杜立馬兩眼放光,拽着二撂子,拐個角追上那夥人,屁颠屁颠追着喊“窦爺,窦爺!”
看倆人自告奮勇去幹活,樓楓秀倒也不氣,抱着倆胳膊靠牆等,沒一會倆人就灰頭土臉拐回來了,看樣子碰了壁。
他跟這倆背信棄義的蠢蛋沒啥好話說,冷着臉沒搭理。
老杜堆着笑臉,想到早上沒能赴約,趕緊解釋。
他說昨晚上東西樓擺宴,臨時招倆夥計,二撂子應召不成,就躲桌子底下偷看人家老闆粉娘,被打一頓關柴房去了。
害他後半夜,連今上午全在忙活這個事,還找了衙門兄弟從中調和,這才給他人撈出來。
二撂子急道,辯解“我去幫粉娘撿筷子,我沒有掀她裙子!”
“人家掉個筷子,換新的就是,哪用你來撿?”
“我怕她不要我,是不知道我勤快呀!”
這倆人跟樓楓秀算稱得上一聲兄弟,二撂子今年算十六,但人如其名,腦子不怎麼靈光。
可能小時候餓慘了,雖然如今人吃的滴溜圓,個頭卻矮。
不過,他人小志微,畢生夢想,就是去東西樓裡當夥計,正大光明接近人家老闆娘,高尚點的理由,還能帶兄弟們吃上,剛剩的好菜好飯。
老杜比二人大點,年近弱冠,人幹瘦,個子挑高。
他左肩受過傷,胳膊不吃力,幾乎是廢的。
平時不大看出來,隻是幹不了重活。
雖然老杜跟樓楓秀一樣唾棄小豆子,但他那是胳膊不行,沒入幫資格。
不過幾人中,單單數老杜嘴好會來事,人緣也不錯,隔三差五總能找點活計,時常帶上樓楓秀幫襯一把。
除此外,據他自己說,他還有個衙門裡當差的兄弟。
二人掰開揉碎分析半天,到底是掀裙子還是撿筷子,樓楓秀已經走了。
“秀兒,你上哪去?”
“去趟城外。”
“又有人搶你窩了是吧?等等我倆!秀兒,秀兒!你看,咱不是有意的,别氣了秀兒。”
樓楓秀不是好哄的,老杜秀兒秀兒叫半天,樓楓秀聽煩了,伸腿給他一個掃堂腿,把人撂倒才算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