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督官知道她心中疑慮,于是也隐晦透露了一二。
他們要的果然是“蟲母”。
所以斯特菈來抓人時,才讓士兵帶上了對蟲族專用的激光槍。
至于蟲母究竟在誰身上……
斯特菈不相信審訊,甚至不太相信吐真劑。
眼見才是真的。
隻要殺了林星,看她體内是不是有能修複身體損傷的蟲母救她,就能驗證斯特菈的猜想。
如果沒有,那就沒有。
為了人類更大的利益,犧牲一個人的性命,這代價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即使不是林星,即使是要她付出自己的性命,斯特菈也會毫不猶豫。
下一刻,槍聲四起。
廚房已經被掃平,原本放在火上煮的鍋連同瘦肉粥都被炸毀,歲月靜好的假象在槍彈中被撕得粉碎。
祁洛護着林星,掩在牆後,眼睜睜看着他一點一點重新拼湊起來的昔日故居,再次變得殘破不堪。
廚房琳琅滿目的調料瓶碎了一地,竈台上牆灰和玻璃渣混在一起,櫥櫃被打穿,木屑四濺,鍋碗瓢盆都丁零當啷碎成一片一片。
他和林星那些珍貴的、舊日的回憶,他盡力修補維持的空殼,他死死抓住不肯放棄的念想,也在今日被盡數毀去了。
——如同對他癡心妄想的告誡。
他将林星緊緊護在懷裡,為她擋去了大半飛濺的雜物,二人縮在客廳的牆角,這裡暫時不會被窗外流彈擊中,但他們都知道,撐不了多久了。
樓道裡已經響起紛沓腳步聲,他們很快就會破門而入。
如果隻有祁洛一個人,他是有機會逃出去的。
但他沒辦法在護住林星的前提下,從這群裝備精良的士兵手底下逃生。
林星的視線掃過一地狼藉的廚房,掃過祁洛因昨日傷勢而痛到發抖的背脊,掃過目前還緊閉的門扉。
她的手撫上祁洛緊握沖鋒槍的手背,與他對上目光,盡管害怕,卻依然綻開一個微笑:
“祁洛,昨晚的話,你能當着我的面再說一遍嗎?”
祁洛不明所以:
“什麼話?”
“你以為我睡着的時候,在我耳邊說的話。”
現在是事關生死的緊要關頭,林星卻突然提起了這件事。
這讓他有一種窮途末路的悲戚。
祁洛不再猶豫,也顧不得羞澀扭捏,盯着林星的眼睛,認真告訴她:
“林星,我愛你。”
再不說,不知道今生有沒有機會說了。
“如果你還想繼續愛我,就不要再輕易放棄了,可以嗎?”林星頓了頓,補充道,“如果今天之後能活下來……”
如果能活下來……
窗外,斯特菈坐着的懸浮車搖搖晃晃。
她在車内狹小空間裡,與艾薩克激烈近身纏鬥。
斯特菈在戰場前線活躍了數年,經曆過無數生死攸關的戰鬥,戰鬥意識和經驗技巧都遠勝于他,而艾薩克此時的優勢僅僅隻有力量和敏捷異于常人地高而已。
再加上注入他體内的麻醉劑多多少少開始發揮了一些效用,艾薩克一時間其實并不能把斯特菈怎麼樣。
眼看着纏鬥有被拉長成持久戰的趨勢,艾薩克忽然張嘴,發出一陣斯特菈難以理解的叫聲。
那不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
像是兩片金屬在喉嚨裡高頻剮蹭,極其尖銳,穿透力極強。
初時還不知道他在幹什麼,但很快,窗外由遠及近的蟲群就給了她答案。
貧民窟至今還存在着為數不少的蟲族餘孽,這都是當年政府偷懶沒有完全清理幹淨留下的隐患。
在此時,這些隐患變成了艾薩克的利刃,刺向斯特菈率領的軍隊。
除了懸浮車内的士兵外,留在地面上的還有近五分之四的士兵。
這些從未上過戰場,甚至很少直面蟲族的士兵,舉着對蟲族專用的激光槍,對着鋪天蓋地的蟲族,略顯無措。
蟲族所過之地,無一例外,響起了平民們的尖叫和怒吼。
他們平日裡雖然習慣時不時看到一兩個危害等級低或者中等的蟲族,但他們本身就民風彪悍,就跟看到碗口大小的蟑螂時一個反應,拿槍突突就完了。
可即使是他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大的陣仗。
當你見到一隻蟑螂的時候,就代表陰影裡已經有了一群——
如今這群蟑螂,不再縮在陰影裡,而是遮天蔽日地出現了。
它們本身組成了陰影。
眼看着蟲族撲向斯特菈所在的懸浮車,士兵們連忙開火掩護,駕駛員艱難地在車内二人戰鬥造成的震蕩中控制着車身平衡,同時還要躲避蟲族的攻擊,額頭冷汗滴落。
另一邊,祁洛和林星所在的公寓門口,已經趕到幾名士兵,他們端着槍,對準門鎖。
“砰!”
一聲幹脆利落的槍響。
緊接着,又是兩聲槍響。
槍聲讓艾薩克分了神,向公寓内望去。
在他望見什麼之前,斯特菈将刀架上了他的脖頸,将人重重壓在車後座上。
他的喉嚨已被切開半寸。
——蟲族兇殘,悍不畏死。
先前在林音身上掀不起水花的蟲母,如今寄生了艾薩克,可算是如魚得水,和他暴虐沸騰的熱血一起,盡情胡作非為。
艾薩克已經一隻腳踏在黃泉路上,嘴角仍然咧開張揚笑意,口腔裡滿是血腥味,痞裡痞氣地挑釁道:
“你敢殺了林星,信不信老子讓整個首都給她陪葬?”
斯特拉面無表情:
“那你太小看首都了。拿鎮定劑來。”
後半句是對駕駛員說的。
對方連忙取出一管針劑,斯特菈接過,看也不看,直接向着艾薩克的頸部紮去,就在針管即将沒入脖頸之前,車子忽然被重力拍落,她被重重地彈到了天花闆上,悶哼一聲,下一刻,艾薩克就迅速起身,從被踹壞的車門跳了出去。
一隻巨型蝙蝠飛了過來,艾薩克踩着它的背作落腳點,縱身一躍,跳過五六米的距離,落在了公寓樓被毀壞的廚房裡。
他急匆匆地尋找祁洛和林星的蹤迹,卻見一片廢墟之中,他們二人依偎在一起,胸口綻開血花。
祁洛右手拿着槍,已經閉上了眼睛。
艾薩克的大腦一時間停止運轉。
這個場景,怎麼看都像是……
自知今日必不可能生還,于是二人選擇了,自我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