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整個青山市的市民都目睹了令他們終生難忘的一幕。
各種叫得上名的、叫不上名的蟲族,從他們平日裡根本沒有注意過的角落裡噴湧而出,向着垃圾河附近的一處公寓樓彙聚而去——
蟲族軀體如同密密匝匝的網,将公寓樓裡三層外三層地包裹起來,密不透風。
遠遠看去,像是魔窟,像是蟲巢。
盡管斯特菈命令開火,依然無濟于事。
蟲族像是瘋了一樣前仆後繼,剛被炮彈擊落幾隻,就有更多的蟲族頂上,插不進去的都來糾纏懸浮車,不斷有翅膀拍打在窗玻璃上,即使是防彈玻璃,也在接連不斷的重擊之下,漸漸生出絲絲裂紋。
更有小體型蟲族,順着排氣管道鑽進去,順着空調口侵入車内。
斯特菈剛用軍刀将一隻蜜蜂大小的蟲族切成兩半,就聽通訊頻道裡傳來監督官的聲音:
“剛剛接到上級指示,允許解放武器限制,必須保證蟲母宿主存活,代價不論,不必顧忌平民。援兵二十分鐘後趕到。”
斯特菈捂着嘶啞喉嚨,幹脆利落應了聲“收到”,開始部署反擊,命令後勤将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和對蟲族專用麻醉槍送上。
傳達完上級指示的監督官,站在距離現場有一段距離的樓頂,烏雲般的蟲族從他頭上聲勢浩大地嗡鳴而去。
他臉上流露出憂心神色:
蟲母暴走起來,竟有如此大的威力。
從前寄生在林音身上時,他們用過很多辦法,試圖激起蟲族的血性,将其培養成戰争機器,但都失敗了,原以為此路不通,上層已經打算隻将蟲母當作抑制蟲族擴張的閥門,誰知柳暗花明,今天的景象證實了蟲母宿主有可能作為優秀的武器投入戰場。
隻是這樣一來,高層關于誰來實際掌控宿主這件事,又要鬥得血雨腥風了……
另一邊,已被蟲族圍得水洩不通的公寓樓内部,舉着槍闖入公寓樓的士兵已被蟲族重傷,艾薩克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向着倒在地上的二人緩步走去。
蟲族遮天蔽日,公寓樓内日月無光。
艾薩克的暗紅雙眸在黑暗裡微微發亮,清晰地将一切盡收眼底。
他走到二人面前,垂着頭,鼻子動了動,忽然一腳重重踩上祁洛胸口,扯出個怒極猙獰的笑:
“就這出血量你給我演殉情戲碼?都他媽給老子起來!”
……
數分鐘前,外面是随時可能破門而入的士兵,林星握着祁洛的手,語速極快地告訴他:
“艾薩克哥哥才是蟲母的宿主,我有個辦法可以破局,但很冒險。”
時間緊迫,祁洛沒來得及問她是什麼辦法,隻說:
“你需要我做什麼?”
林星擡起左手,握住他持槍的手,抵在他心口。
祁洛垂下眼,看向她搭在扳機上的手指,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他順從、沉默、困惑。
不知林星是什麼打算,但即使她此時此刻要開槍射殺他,用他的命投誠,他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他的命本就是她給的。
還給她,也算是物歸原主。
“砰!”
下一刻,槍口被她移至一側,子彈燎着他的胳膊打在身後牆壁,鮮血汩汩流出。
林星迅速撈了一把他胳膊上的血,擦在他左胸口,低聲道:
“裝死會不會。”
祁洛眼看着她又要如法炮制,給她自己胳膊上來一槍,連忙去奪槍,“砰”的一聲,子彈沒打中,林星轉頭,看到他已經把自己傷處的血糊到了她心口。
看來他明白她要做什麼了。
祁洛帶着血的手掌在她左胸塗抹按揉,将“傷口”畫得猙獰可怖,在這争分奪秒、無比緊張的時刻,林星居然走了神。
她隻覺得他揉她心口的手掌滾燙,從前很少被他觸碰這個位置,一時間叫她不知所措。
祁洛瞥到她心猿意馬的古怪神色,意識到了什麼,迅速将手收回,讷讷道:
“好了。”
破門聲突然響起,祁洛眼神一凜,将她護在懷中,用身體将她牢牢擋住,以防對方真的補刀,與此同時,閉上眼睛,裝作舉槍自殺的模樣。
他不知道林星要做什麼,但他無條件配合。
林星大半個身子被他籠在身下,兩個人緊緊依偎在一起,破門而入的士兵剛看清二人模樣,就被窗外襲來的蟲族吸引了注意。
下一刻,士兵被淩空跳進來的艾薩克踹飛進了蟲堆。
乍一看以為林星和祁洛雙死的艾薩克,瀕臨暴走。
……
“我早該猜到是你。騙我拿出真本事很好玩?”
艾薩克氣悶,食指狠狠戳了戳林星腦門,既舍不得下手揍,又舍不得說狠話。
林星被他手指戳得晃了晃,低下頭一言不發,整個一知錯就改、逆來順受的模樣。
身旁祁洛立刻把她往後拉了拉:
“先離開這裡,有什麼話,出去再說。”
艾薩克沒好氣道:
“出不去了!”
林星:
“怎麼會!?”
“青山市的蟲族數量是有極限的,我隻是同一時間調出了所有蟲族,看上去數量才比較可觀,但他們殺得太他媽快了,才過去五分鐘,現在還剩下——”他閉眼感知片刻,咬了下牙,“五分之三。”
短短數分鐘,蟲族已經折損五分之二。
一半原因是留存在貧民窟的蟲族危害都比較小,敵不過手持專業對蟲族武器的軍隊,另一半原因是他們的對手是極度了解蟲族習性與弱點的斯特菈,而且已經命人包圍了這裡。
對上她,勝算不大。
艾薩克爆了句粗:
“媽的,蟲族要死絕了。老子沖出去跟他們拼了!”
“别沖動,我們一定可以想到更好的辦法。”林星安撫他,“不要放棄。”
祁洛看向緊張思索對策的林星,好像今天才第一次認識她。
她旺盛的求生欲,如一根緊緊纏住他的救命稻草,曾無數次救他于水火。
被她拯救過的生命何其多。
本該在冬日死去的流浪貓。
在軍演被蟲族抓走的特蕾莎。
還有在十三歲的冬天,一度想過放棄生命的他自己。
是她教會了他,他的生命并非一文不值。
這個世界上有人會為他的誕生感到高興,會願意和他分享同一個生日蛋糕,會為了讓他活下去,傾盡所有——
金錢,貞潔和尊嚴。
他終于想通。
她救回來的這條命,他沒有資格輕賤。
祁洛拽住要沖出去跟斯特菈“拼了”的艾薩克,生平第一次,開始思考,“讓所有人都活下去”的方法,而不是“隻讓林星活下去的方法”。
……
圍住公寓樓的蟲族越發稀薄了。
斯特菈猜得沒錯,貧民窟的蟲族不比前線的荒遠星球那麼多,而且戰鬥力普遍不強,她帶的士兵不用增援就足以應付。
棘手的是活捉蟲母宿主。
蟲母現在幾乎已經可以肯定寄生在艾薩克身上,目前看來,與他融合得非常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