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現在,我也沒有為那個決定後悔過。”林星垂眸看他,勸他時,語氣是自己也沒察覺的溫柔,“我從來不會為自己做下的決定後悔。我不後悔認識你,不後悔救你,也不後悔追去首都,度過那三年。我能承擔自己的選擇造成的後果。我會向前看,所以,祁洛,你也向前看吧。”
祁洛沒有說話,隻是泣不成聲。
他做不到。
當年林星是否真的受到傷害,那句話是艾薩克為了不讓她難過,騙她的謊言,還是他真的到得及時,什麼都沒來得及發生,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一定不像先前所說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如果真的一無所知,又怎麼會在提起那段過往的時候,抖成那個樣子?
他沒辦法不去想,也沒辦法向前看。
他把她弄丢在歲月長河裡,隻能一遍遍回頭去趟那無望的長河,企圖從中打撈到讓她重新愛上自己的方法。
林星望着固執的祁洛,無奈勸道:
“你起來吧,你不欠我什麼,那件事裡,你什麼也沒有做錯。而且你是為了救我才受傷,才進醫院的。我們頂多算扯平。”
她彎腰,抓住他的胳膊,想把他扶起來。
她怕被人看見,覺得難堪,又怕他被雨水腐蝕受傷,見拉不起來,很輕很輕地歎了口氣:
“祁洛,我早飯還沒吃。你不要再跪了,好不好?”
祁洛聞言斂眉,這才緩緩站了起來,紅着眼睛,啞聲道:
“……好。我去替你熱一下。”
剛剛避雨的時候,熱騰騰的包子和粥早就涼了。
林星側身,把他讓進屋子,又丢給他一套艾薩克的衣服:
“去洗個澡,換一下,不然雨水會把你的皮膚腐蝕掉。”
他沉默着接過衣物,轉身進了狹小的衛生間。
等他匆匆洗完澡出來,林星已經把早飯熱好,放在了桌上,沒等他,自顧自喝着面前的粥。
空着的座位上,擺着他的那一份。
祁洛走出來時,看到此情此景,頓了頓,眼眶又紅了。
她還是會對他好。
卻不是他要的那種好了。
他見過林星不遺餘力愛人的樣子。
所以才尤其難以忍受如今的待遇。
見他轉身又要走,林星忙緊張喊住他:
“你做什麼去?”
祁洛眼底醞釀着漆黑的風暴,語氣低沉:
“出去逛逛。”
“我說了,你不能做壞事。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也不想再追究,你不要為了他搭上自己。現在,回來,吃飯。”
林星語氣罕見地有些強硬。
祁洛喉結隐忍地滾動,片刻後,折返回來,乖乖坐下,拿起勺子喝粥。
……
林星的身子還是不大好。
到了晚間,她沒什麼胃口,晚飯也沒吃,就草草睡了。
睡前,她把祁洛關在卧室門外,但是給了他一床被子,叫他打地鋪。
祁洛一言不發,抱着被子走了。
半夢半醒間,林星隐約聽到開門關門的聲音,她警覺地睜開眼,發現卧室的門好好地合着。
她睡前反鎖了。
客廳有祁洛守着,就算有小偷,應該也進不來。
她這樣想着,又沉入夢鄉,渾然不覺如今在她心中,有什麼危險,還是會下意識地依靠祁洛。
就像從前那樣。
到了後半夜,祁洛輕手輕腳推開大門,走進屋内時,看到桌邊椅子上坐着個黑影。
他僵在玄關處,借着月色,看清了那個人。
林星的睡衣外面披着層薄外套,趴在桌上,見他回來,揉了揉眼睛,坐直身體。
她的半邊臉籠在乳白月光中,困倦不已,但還是強打精神,擡眼靜靜看着他。
二人對視,一時間沒有人開口。
林星慢慢清醒過來,清了清嗓子,剛想說些什麼,就聽祁洛平靜道:
“我去換身衣服。”
他經過她身邊時,空氣中散開濃重的血腥氣。
浴室裡響起水聲,不到五分鐘,他就清爽幹淨地出來了,換了身襯衫長褲,将身體遮得嚴嚴實實。
接着,緩步走到林星面前坐下,二人分别占據四方桌子相鄰的兩邊。
先開口的是林星,她心裡其實隐隐已經有了不好的猜想,但還是打算聽他親口說:
“你半夜出去做什麼?”
“去做壞事。”祁洛垂着眼,帶着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無所謂,輕描淡寫,“從院長身上卸了點貨。”
林星靜靜看着他。
她知道他是為了她出氣,但平心而論,她并沒有因此感到高興或者解氣。
她更擔心的是他會因此惹上麻煩。
他已經脫離祁家了,如果做事再不收斂,遲早要被仇家找上門。
“我是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去?”
她抿唇,不太開心。
“說過。”祁洛眼眸暗沉沉的,氣壓很低,“我去了,你要把我怎麼樣?不再愛我?難道我不去做這件事,你就會重新愛我嗎?還是說你要打我罵我,罰我?來啊。”
他說着,清脆金屬聲啪嗒一響,他已将腰間皮帶解下,對折再對折,放在桌上,推到她眼前。
“……我沒有用皮帶抽人的愛好。還有,祁洛,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氣。”
林星有些氣悶。
祁洛定定地看着她,聲音很輕:
“你知道嗎?我今天去找了那個院長,才知道,當年你沒有喝下那杯飲料,你是清醒的。”
林星身體一僵,放在桌上的手指瞬間蜷緊。
“那天除了院長之外,還有另外兩個男人。他把你當成了社交籌碼,因為送上門的未成年不多。”祁洛蓋住她的手背,緩緩摩挲着她細嫩的肌膚,在回來的路上,心中百轉千回想過的無數話都凝在唇邊,最後化作一聲歎息,“不過你不用怕。他從今往後,什麼都不能做了——連報警也不敢的。”
林星困惑看他,祁洛沖她笑了一下,不打算用這些事來擾她心神,起身,柔聲道:
“夜深了,去睡吧。”
“不行,你——”
林星還想再說些什麼,忽地騰空,被他攔腰抱起,下意識環住他脖頸,瞪大了眼。
祁洛抱着她往卧室走去,林星撲騰着手腳:
“放我下去!”
“嗯。”
祁洛話音剛落,人已經跨進卧室,俯身将她輕輕放在床上。
林星不知道他突然要做什麼,滾進被褥裡,正在驚疑,下一刻,隻見他掀開薄被鑽了進來。
“祁洛!?”她奮力将自己往貼着牆的那一側擠去,“你,你去打地鋪!”
可他置若罔聞,伸手将她攬進懷裡,面對面躺着,一下子貼得極近。
窄小的鐵架床隻有這樣才能勉強擠下兩個人。
林星掙紮着。
祁洛感覺得到她的抗拒,不由抱緊了她,将下巴抵在她發頂,讓她枕着自己胳膊,一手攬住她單薄腰身,感受着這具捂不熱的身體,輕聲示弱:
“地上很冷。昨天我很晚才睡着。今早起來,手腳都是冷的。”
她聽到這樣的話,才不掙紮了,雖信了他,但還是有些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