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了嗎?想吃什麼?”
萊茵輕聲問,擡手替她撩了一下耳後頭發。
她有些恹恹的:
“都可以。”
萊茵起身,走出去幾步,又折回來,俯身抱住她:
“我一會兒幫你把次卧的東西都搬進來,好不好?”
“……”林星斂眸,小聲道,“不用了。”
不對。
不是他。
心底的空白,不是他。
萊茵手臂僵住,剛想說點什麼,終端忽然響了。
他皺眉,依依不舍地将手臂從林星腰上移開,接通通訊:
“什麼事?”
打來電話的是他的大學同學。
“斯特菈明天就回首都了,你想好慶功宴上送什麼禮物了嗎?”
對方這句話一出,萊茵才猛然意識到這件事。
這段時間他全身心圍着林星轉,好多兼職都推了,根本分不出心神來理會這件事。
斯特菈是他的學姐,也是從小到大的朋友,按理說他應該去替她接風洗塵的。
他看了眼林星,迎着她疑惑眼神,有些猶豫。
“斯特菈,我聽過這個名字。”林星淡然陳述,“祁先生的未婚妻。”
她對這件事,沒有任何感想:
“你要去替她慶功?她是軍人嗎?”
“嗯。”萊茵含糊其辭,“慶功宴在明晚,祁哥也會去。我可能會晚點回來。”
“好。”
萊茵出神地想,她是真的忘了。
他見過祁洛親吻斯特菈臉頰時,林星心碎的目光。
他見過她最愛祁洛時的樣子。
如果換成沒有失憶的林星,知道斯特菈回來,恐怕和祁洛很快就會訂婚,這時不知道會有多麼難過。
失憶真是一件好事。
……
再見祁洛,萊茵是有些尴尬的。
但對方好像并不在意這件事,也不在意他。
剪裁合體的高定西裝,襯得祁洛身姿挺拔,與斯特菈站在一起,乍一看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
兩家請來的記者殷勤采訪,跟着造勢。
接風宴上,所有人都在祝祁洛和斯特菈快些訂婚,百年好合。
祁洛面無表情,沒有反駁,但也沒有接受他們的祝福。
宴會的主人公是斯特菈,今晚有大把的人纏着她敬酒。
祁洛走過來,道了句“打擾”,便輕飄飄将她從人群中帶走了,留下一衆旁觀者心有靈犀地起哄。
斯特菈跟在他身後,已經微醺,但步伐依舊很穩。
二人走到避人處,她倚着露台上的薔薇花架,張口就問:
“你跟林星怎麼樣了?我走之前,那姑娘還在巴巴地追着你,不過前些日子聽說人沒了,是真的嗎?”
祁洛指尖一顫,又狠狠斂住:
“是我有事問你。”
“不可以。”斯特菈的聲音摻了絲不悅,“我說了不可以。首都布防不是我在管,即使我有門路,也說服不了他們放人。你想讓一個身份不明的黑戶離開首都,放在戰時就是叛國。我不揭發你,追究你,已經是網開一面。”
“……”祁洛看着她,半晌,才緩緩道,“好。”
這個好字,不知是知難而退、善罷甘休的好,還是此路不通、另辟蹊徑的好。
祁洛甩下這個字,又說:
“那我們的婚約,你跟艾瑪說了嗎?”
“嗯。媽媽說一切憑我做主,她本就不贊成我高嫁,我也不想這麼早就結婚。我家這裡,我已經搞定了,你家那邊,你去說。隻要不來找我麻煩,都行。”斯特菈聳聳肩,“你應該有這個本事的,是吧?”
祁洛漠然:
“自然。”
祁洛走出慶功宴酒店的時候,外面下着淅淅瀝瀝的雨。
他沒有開車,而是緩步行走在首都街道上,任由雨絲打濕昂貴西裝。
半個多月前,艾薩克對他說過的話,猶在耳畔。
“你知道貧民窟是被藍星政府放棄的地方嗎?你知道那裡是輻射超标的垃圾回收站,還有不必顧忌平民性命的試驗場嗎?”
祁洛冷漠:
“知道。那又如何?你想說什麼?”
“那你知道,林星的媽媽是怎麼死的嗎!?”
他心髒突地一跳,眼神慢慢變得銳利起來:
“你知道什麼,全都告訴我。”
艾薩克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
最後總結:
“我一定要帶林星走,等我找到門路,一定會帶她回去!!!你想阻止我們,就先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艾薩克眼中燃燒着的怒意和勢在必得,叫祁洛也不由得退避一二。
如今,祁洛終于明白,為什麼林星不能為她媽媽報仇。
也終于明白,過去的種種疑點。
為什麼她明明已經死亡,卻能平安無事地出現在他面前。
為什麼她會失去全部記憶,連怎麼寫字都忘記了。
為什麼她那麼抗拒肢體接觸,而且雙手總是冰涼,即使抱着她,也捂不暖那具單薄身體。
為什麼她會時不時發呆,好似連靈魂都不在此處。
為什麼……她會不再愛他。
原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原來一切都有迹可循。
命運的齒輪嚴絲合縫,草蛇灰線,終于在真相大白的這一刻,世界線收束。
……
慶功宴後,祁洛回了趟祁家,在地下室找到了正在訓練祁鼎書的祁父。
對祁鼎書的訓練,比祁洛更加嚴格,但在休息閑暇,父子二人言笑晏晏,這等态度,又和對祁洛大不相同了。
曾經的祁洛,還會因此感到難過,但現在的祁洛看來,已經沒了感想。
本就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會愛孩子,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會被父母愛。
他零星記起的破碎記憶裡,林星說過的一句話,深深烙在内心深處。
她說:
“決定人和人之間關系的,不是血緣,而是愛。”
她的媽媽愛她,不是因為她是她的親生女兒,而是因為她單純地愛着她。
他的父母不愛他,那就是單純地因為不愛他,即使有血緣關系,也依然不愛。
祁洛現在已經能放下了。
他淡然看着面前正在交談,沒分給他一個眼神的親父子,走過去,将西裝胸口戴着的、刻有家徽、代表身份的胸針取下,丢到桌上。
“你這是什麼意思?”
祁父還沒反應過來,看到他時,臉上笑容斂了些許。
“我要脫離祁家。淨身出戶。”
他輕描淡寫地丢出一個重磅炸彈。
祁父以為他還在開玩笑,剛要發作,就被祁鼎書攔住了。
大哥将胸針收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當初把你從貧民窟接回來,你答應過我們什麼條件,都忘記了?
“哦——你失憶了。不過沒關系,有書面文件為證,你要不要看一看?”
祁洛愣住。
他不知道還有這樣一份文件的存在,但心底已經隐隐升上一絲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