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穩定得可怕。
祁洛帶着些匪夷所思地看了眼林星,半晌,才說:
“行。”
二人并肩走出餐館時,祁洛終于忍不住問林星:
“所以,你既然有他,為什麼不叫他幫你把你媽媽的遺物偷出來?”
她身上還攏着艾薩克的外套,垂着頭,有些難堪:
“因為……害死媽媽的人,就是他的爸爸。他暫時還不知道這件事。”
祁洛腳步頓住。
他理清了人物關系,卻理解不了林星的态度:
“他爸爸害死了你媽媽,你還見他,還跟他一起吃飯!?”
林星擡眸看他,眼睛裡無悲無喜,像塵埃蕩盡的明鏡,又像清透的琉璃:
“他爸爸的事情和他無關,我分得清。”
祁洛冷笑:
“既然分得清,又為什麼不讓他幫你偷遺物?”
“萬一事情暴露,他爸爸知道他在幫我,會打斷他的腿。”
祁洛又笑了,這次是氣的:
“他不能偷,我就可以?我的腿不是腿?”
“你不願意嗎?”林星抿唇,“我知道了。既然這樣——”
“我沒說不願意!”祁洛打斷了她的話,像是生怕她覺得他沒了價值,要把他丢掉,“今晚就去!”
他莫名不想和林星分開。
她是他見過最特别的人,他有一種預感,她身上有他一直在尋找的答案。
林星看着他,對他的急切感到疑惑。
沒見過上趕着去幫别人偷東西的。
不過她也沒細想:
“那就謝謝你了。”
……
偷竊過程無比順利,林星自己一個人偷不了,主要是她怕高,技術也不行,攀不上房東家外牆的水管——
隻能從窗戶進,因為對方的家門有高級别密保鎖,隻有窗戶,前段時間被台風帶來的遮雨棚砸壞了防盜欄杆,還沒來得及修。
祁洛趁房東家裡沒人,輕輕松松溜了進去,懷裡揣着首飾盒,從水管滑下來的時候,林星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從天而降的英雄。
這讓祁洛心裡輕微地軟了一下。
還從來沒人這麼倚重過他。
祁父沒有,生母也沒有。
他們要的從來不是可靠的祁洛,而是聽話懂事,好操控的祁洛。
“你怎麼這麼厲害呀。”
林星毫不吝啬自己的誇贊——這也是他從未在父母那裡得到過的贊譽。
在聽到這句話的同時,祁洛的耳朵不自覺地紅了,他自己沒有察覺,反而一副酷酷的模樣,極力裝作輕描淡寫:
“小意思,一點挑戰性都沒有,他家窮死了,連個保險箱都沒有,我随便翻翻就找到了。”
林星茫然:
“什麼是保險箱?”
她問這句話的樣子,看在祁洛眼中,有一種清澈的愚蠢。
“保險箱就是——”
話音未落,隻聽一聲尖利的“抓賊啊!”響徹整個街區。
“跑!”他說着一扯林星,撒腿就跑,後者踉跄幾步,很快跟上了他的步伐。
林星跑得很快,這是無數次死裡逃生,練出來的。
“林星,你他媽給我站住!”
從高樓之上傳來怒喝,像是已經認出了她的身份。
幾秒後,樓上傳來槍聲,林星腳下瞬間飛濺起石塊,黑洞洞彈痕锵地烙在水泥地上,她驚慌之下被絆了一跤,祁洛立刻抓住她手腕,将人往旁邊一帶,避開了第二槍。
林星不敢回頭,跑得更快了。
風雪既停,二人一路氣喘籲籲,竟跑出了汗,好在林星沒有慌不擇路,順利回到了那片隐蔽的橋洞。
後面沒有人追來。
但那片街區,以後可能不能再去了。
橋洞底下南北通風,但有個小小的背風處,從街道看不到這個死角,風也吹不進來。
林星喘着粗氣,把行李箱裡的被子扒拉出來,鋪好,有些為難道:
“不好意思啊,今晚就隻能擠在這裡睡了。我沒有錢住旅館了。”
祁洛嫌棄地看着那勉強能擠下二人的小小避風處,終究還是沒說什麼難聽的。
他現在明白為什麼林星不願意睡在艾薩克家了——她能分清艾薩克和他爸爸不會是同一種人,但住在他家就意味着要和殺母仇人同處一個屋檐下。
她不願讓艾薩克為難,所以選擇隐瞞了她媽媽的事。
她不願讓艾薩克涉險,所以選擇了不向他求助,即使會讓他對她失望離去。
真是傻到家。
祁洛想,如果是他,就會以這件事要挾艾薩克,讓他給自己最大化的資源與好處,甚至暗中謀劃複仇。
可這個傻子,不僅對艾薩克閉口不言,居然連複仇之心都升不起一點,真是軟得可以。
但他轉念一想,如果她真是這麼狠的心腸,忍心利用這麼維護她的艾薩克……
他也許就得重新考量,在和她相處的過程中,是否要留個心眼了。
他邊思索着,邊躺下。
二人擠作一團,像鹌鹑一樣縮在被窩裡。
祁洛讓林星睡在靠牆一側,自己躺在外側,二人背對着背,中間被子露出一條縫,冷風從裡面透進去。
片刻之後,林星實在忍不了了,她悄悄往後縮了縮,二人原本隔着一拳距離的背,貼到了一起。
祁洛脊背一僵,即使隔着厚厚的衣服,也還是仿佛被溫熱軀體燙到一般,不自在地往遠處讓去。
林星委屈道:
“你不冷的嗎?”
祁洛沉默片刻,找了個借口:
“我,傷口疼。”
“……哦。對不起啊。”
林星不疑有他,又努力往裡側縮了縮。
二人之間的縫隙更大了。
冷風吹進來,祁洛打了個寒顫。
他閉上眼睛,試圖盡快入睡。
被子抖動。
他睜開眼,感覺到是林星在抖。
“很冷嗎?”
他問。
沒有回答。
他轉過身去,把背對着他的女孩攬進懷中,單手搭在她腰上,手掌垂落腰腹。
果然在抖。
他别扭道:
“别抖了,你抖得我都睡不——”
他的話語中途止住了。
那不是因為冷才抖的。
林星抱着媽媽的首飾盒,在被祁洛攬進懷裡的瞬間,喉嚨裡溢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嗚咽。
他沉默片刻,決定裝作沒看見,手臂收了收,将她抱得更緊:
“睡吧。
“睡一覺起來,明天就不冷了。
“春天,馬上就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