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曾經在沙漠中跋涉許久,隻為求到一滴甘露,可沒有人給她。
她渴死在了大漠之中。
現如今,祁洛知道錯了。
那些遲到的、未曾給予林星的東西,統統朝着替身傾瀉而來。
任誰都會被這樣的愛沖昏頭腦吧。
萊茵暗中攥緊拳頭,又顫聲問她:
“那,你喜歡他嗎?”
誰知林星卻搖頭:
“不。”
萊茵呆住了。
林星露出一絲哄小孩的、無奈的表情:
“他喜歡我,我就有義務也要喜歡他嗎?”
萊茵被這句話反問得啞口無言。
确實如此。
像是覺得這句話太過絕情,林星想了想,又補充道:
“我隻是覺得,他對我的喜歡來得太虛無缥缈。我什麼都沒做,他就說喜歡我,讓我覺得很莫名其妙。我又沒有救過他的命,又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美人,也沒在他面前做過什麼前無古人的大好事,他那樣的身份地位,又怎麼會看上我呢?
“這不是自輕自賤,而是有自知之明。”
她原本想攤牌自己失憶的事情,又顧忌着祁洛的囑托,便沒有明說。
萊茵聽了她的話,心裡明白這份虛無缥缈的違和感來自何方。
這個替身确實什麼都沒做。
真要說做了什麼,那便是和真正的林星長得一模一樣吧。
除了……那道疤。
想到這裡,他看向林星側臉,那道疤已經很淺了,不戴口罩也看不太出來。
淺粉色的嫩肉和周圍膚色格格不入,好歹沒有剛開始那麼可怖了。
萊茵躊躇地考慮片刻,突然問林星:
“如果……我是說如果,一個人說喜歡你,他的理由很合理,很不莫名其妙,那你可以……試着喜歡他嗎?”
……
幾日前。
萊茵剛加到了林星的好友,又被她是替身的清晰認知擊垮,連着好幾天都沒聯系她。
他總覺得,和現在這個替身産生交集,非常可悲,也是對真正的林星的亵渎。
這些日子,他反複被道德和愧疚拉扯着,幾乎要被這些複雜的、矛盾的、他從前從來不會考慮的問題壓垮。
于是……
“我是外科醫生,不是心理醫生。需要心理咨詢請去隔壁精神科預約,我不接這項業務。”
車從影每周會去首都軍醫院坐班兩天,維持作為醫生的手感。
他看着突兀出現在自己診室裡的萊茵,隻想把他打包丢出去:“而且我每天固定接二十個疑難雜症患者,你占用一個名額,知道會毀掉一個家庭的希望嗎?”
萊茵本是鼓起勇氣來的,聽他這麼一講,立即變得唯唯諾諾起來:
“真、真的嗎?那我現在就出去,把号讓給需要的人。”
如果不是車從影最近根本約不出來,他也不會出此下策。
誰家見朋友還要挂号預約的?!
車從影用筆敲了敲桌面:
“等等。”
萊茵立刻充滿希望地轉過身來。
“不出意外的話,我下午三點下班,你到時候直接過來。”
“行!”
萊茵得到承諾,壓抑住興奮走了,隔着門闆都能聽到他的聲音:
“哥,看病嗎?這号送你!”
到了下班時間,萊茵準時守在了車從影診室門口,卻聽到裡面傳來打電話的聲音。
“我和她們已經斷了……你說話能不能别這麼惡毒……行,是我錯了……别天真了好嗎?當初是誰要悔婚的?……你看看我們這個圈子裡,有幾個人是幹淨的?你不能——”
電話被對面挂斷了,車從影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幾秒後,他頹然說完了剩下半句話:
“你不能,把我和他們相提并論……”
萊茵在門口無意間聽到,竟有一種莫名的同病相憐感。
也不是說他們兩個情況類似……
就是……莫名的。
于是當天晚上,他就鬼迷心竅地被車從影拐去了酒吧。
對方知道他不太喝酒,就帶他去了祁洛也常去的一家清吧。
清吧裡放着一首凱爾特民謠歌曲,萊茵沒聽過,但是悠揚自在的旋律确實讓他心弦放松不少。
*“我曾誤入歧途,但我是血肉之軀,我的愛束縛在你淡褐色的眼眸裡。我曾誤入歧途,但你是我的方向,我将永遠被束縛在你淡褐色的眼眸裡……”
萊茵聽着歌詞,有些出神。
我也曾,誤入歧途。
我也是,血肉之軀。
我也,被困住了。
可是困住我的那雙眼睛,已經與世長辭。
“回神。”車從影敲了敲他面前的玻璃杯,“不是要我這個外科醫生來做心理咨詢嗎?不給咨詢費就算了,占用我的私人時間發呆算怎麼回事?”
萊茵忙晃了晃腦袋,毛茸茸的金發蓬松地顫了顫,緊接着開口:
“你覺得,我以後還應該和那個替身聯系嗎?”
車從影望着他,露出了然神色:
“又是……為情所困?”
“又是?”
“沒什麼,不重要。你來問我,是想達成一個怎樣的結果?”
車從影完全跳過了心理關懷,直接進入了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階段。
他覺得跟萊茵完全沒有必要矯情。
萊茵思考半晌,直到把一杯酒抿成了半杯酒,才期期艾艾道:
“我既想靠近她,又覺得愧疚和難過。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就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有啊。”車從影冷笑,“真正的林星複活。”
“……”
萊茵不說話了。
如果是祁洛,這個時候恐怕已經跟車從影對着噴毒液了。
可惜萊茵技能點沒點在這方面。
他有些委屈地又喝了一大口酒,控訴道:
“車從影,你今天有點過分。我是真心實意來找你解決問題的,你卻這樣嘲笑我。”
“你來真的?”
車從影神色莫名地審視着他。
萊茵已經喝得有些暈乎乎的了:
“我是真的……”
“你喜歡她?”
萊茵茫然片刻,搖了搖頭。
“那你喜歡林星?”
這下他搖頭更猛了。
腦漿都快搖勻了。
萊茵趴在吧台上,悶悶不樂:
“她,她是喜歡祁哥的。我……我隻是幫她追他。我……我不喜歡她。而且……”
他眼神略微清明,嘟囔道:
“喜歡一個人,肯定是要理由的吧。我不覺得……林星有什麼讓我喜歡的地方……她長得又不是特别漂亮,性格也太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聽說烤的蛋糕好吃……可是她這個小氣鬼,一次也沒給我吃……”
說到傷心處,他趴在吧台上默默重複:
“一次也沒給我吃……”
車從影望着他不值錢的樣子,看了會兒樂子,才幽幽道:
“理由,不是現成的嗎?”
如果萊茵能把替身追到手,祁洛也許就能死心了吧。
誰都可以養替身,他不可以。
在這個念頭冒出來的瞬間,車從影恍然——
祁洛,是首都這個污濁圈子裡,唯一的淨土了……
他和自己,和任何人都不一樣。
他不可以下神壇。
車從影緩緩俯身,在微醺的萊茵耳邊低語:
“你把你和林星,和替身的故事講給我聽。我替你,找找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