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這或許是首都風靡的狩獵遊戲。
祁洛動了動嘴唇,剛想開口,又沉默下去。
反複斟酌後,他說:
“如果你想知道,能不能答應我,明天陪我出去一趟?”
林星面上流露一絲被要挾的不悅,祁洛敏感的雷達立刻偵測到了,自小就懂得察言觀色的他,立刻找補道:
“明天不行的話,就後天,後天可以嗎?”
他過于急切,像是預感到即将被主人抛棄的小狗。
即使不是抛棄,主人一皺眉,他也會立刻夾起尾巴,變成飛機耳,來躲避他不想聽到的話。
從前,他的雷達自動屏蔽了林星的情緒,因此她哭她笑,都觸不到他心弦。
如今,他把雷達的最大功率都給了她。
祁洛在感情之外的其他方面都得到了祁家教育資源的充分滋養,茁壯成長。
隻有感情,在被林星用五年時間慢慢教會後,又花了幾個月便盡數忘記。
林星從小也是在市井裡長大的,她對人的情緒有着天然的敏銳嗅覺。
祁洛在讨好她。
林星不喜歡任何人讨好自己,她習慣于将每個人都看作平等獨立的個體。
但她知道,明天也好,後天也好,她總是要挑一天出去的。
她沒得選。
最終,她長籲一口濁氣,用氣聲回答:
“行。明天。”
她不喜歡拖延。
聞言,祁洛面上除了欣喜之外,卻還流露出一種難以解讀的、微妙的哀傷。
……
第二天一早,林星起床,洗漱完畢,從卧室出來時,聞到客廳裡飄着股醇厚的提神香氣。
她循着氣味走進廚房,視線微微一凝。
穿着休閑款定制白襯的男人,此時正挽着袖口,站在一個她此前從未在廚房裡見過的滴漏式咖啡壺面前,将裝滿制好咖啡的玻璃壺取出。
襯衫和長褲都是修身造型,襯得他寬肩窄腰大長腿,優勢盡顯,氣質矜貴,叫人第一眼就挪不開視線。
特别是他日常都穿白色制式軍裝,突然穿上這一身私服,殺傷力直接幾何數遞增。
祁洛五感敏銳,第一時間察覺到了門口有人,微微側目:
“要來一杯嗎?”
林星略顯狼狽地把視線從他身上撕下來,在看到他端着咖啡時,感到一股莫名的怪異感,但一時說不上來,隻好先回答他:
“好的,麻煩你了。”
她還挺喜歡提神醒腦的飲料的。
至于苦味——她什麼苦沒吃過?
祁洛聽到她客氣的道謝——甚至比前幾天還要客氣,握着玻璃壺的手指,指節泛白。
她又在疏遠他。
他知道林星不喜歡和人起沖突,因此讨厭一個人時,是靜悄悄的。
越讨厭一個人,她就會對他越客氣。
像是不願花費多餘的感情在對方身上。
叫他胸悶氣短。
一分鐘後,二人站在廚房裡,小口啜飲着,一時間無人開口。
林星覺得氣氛有些沉悶,但她沒有打破沉默的意思。
先開口的是祁洛,他誇獎了她:
“你今天這一身很好看。”
林星愣了一下,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的裙子。
是她随便從衣櫃裡挑的,她喜歡沉靜的藍色,于是這條裙子也是藍色的。
“謝謝。”
她中規中矩地道了聲謝,看到祁洛還在看着她,像是在等待什麼。
困惑歪頭。
難道他想聽别的回答?
祁洛等了一會兒,沒等到林星的互吹,垂下眼去,把隻喝了一口的咖啡放回島台,掩飾道:
“沒泡好。太濃了。”
林星動作自然地從調料架上掏出一盒方糖:
“喏,自己加。”
祁洛順從地将三塊方糖丢進咖啡杯,用鐵勺攪了攪,輕抿一口。
唇齒間的苦澀味道還未散去,方糖的清甜已經侵入口腔。
他有些愣神,一瞬間有什麼東西從腦海裡飛速閃過。
方糖。
加了方糖的咖啡。
他好像,在什麼時候,也喝過。
——“給,加塊方糖就不苦了。”
——“哪兒來的?别管這麼多啦。”
“祁先生?祁先生?”
林星的聲音将他拉回現實。
祁洛緩慢地眨了眨眼,視線聚焦,落在林星身上,忽然問:
“我可以碰你嗎?”
林星露出費解表情:
“為什麼?”
“可以嗎?”
祁洛又問了一遍。
“不行。”
林星果斷拒絕。
祁洛眼中醞釀着叫人看不懂的痛楚,見她拒絕,也沒有強求,隻是微微俯身,伸手虛虛觸碰她的額角,沒有實際接觸,但他手上的溫度已經隐約透過空氣傳遞過來,叫林星連頭發絲都似乎感覺到了灼燙。
她向後退了一步,努力抑制住臉頰的熱度:
“你想幹什麼?”
他用手指輕柔撥開她的劉海,看到層層劉海下,被掩蓋的一道拇指長的傷疤。
一段過于久遠的記憶,在跋涉過漫長旅途後,跌入了他的腦海。
祁洛手指微蜷,眼中隐忍着痛色。
随着他手指的離去,劉海再度遮住那道疤痕。
他想起了一些對話。
——“祁洛,你沒必要陪我一起喝咖啡的,這沒有意義。”
——“有的。我曾經不敢對别人好,直到遇見了你,你叫我知道,原來付出不是一件痛苦的、需要斤斤計較的事情,而是不求回報的、發自内心的。不會因為得不到反饋而郁郁寡歡,也不會因為回報的不平等而生出怨恨。我母親做的是錯的,我父親做的是錯的,我自己——也是錯的。而現在,我有了私心,想做正确的事情。”
——“正确的事情?”
——“我想要替你撣去塵埃,為你鋪平道路,與你結伴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