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做地下情人?這可不行,祁家要臉,你想留在我身邊,就不能見光。”
祁洛還在自顧自說着,繼續低頭,輕咬她的耳垂。
“祁洛!”林星奮力推開他,雙眸因憤怒而泛紅,自眼瞳深處迸出驚人的熊熊烈焰,“你不可以這樣,不可以仗着我喜歡你,就這樣欺負我!我喜歡你沒錯,我可以坦然承認,再問多少次,我的回答依舊是我喜歡你!我還可以告訴你,就算你和斯特菈訂婚了,結婚了,我還是不會停止喜歡你,因為感情是沒辦法控制的,但我絕對!絕對!不會再打擾你們!”
她攥着拳,神态明豔鮮活,雖呈被壓制的姿勢居于人下,氣勢上,卻不輸于他:
“你說得沒錯,我要找的那個祁洛,或許早就已經死了,或許我喜歡的,真的隻是過去的那個祁洛,隻是一個幻影!但我仍然願意為了那個幻影,不計代價地出現在你面前!我喜歡他,我愛他,如果他能回來,我願意做任何事!可是祁洛,如果你要用他的臉,他的聲音,這樣肆無忌憚地欺負我——我甯可從此離開!”
她推他的力道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但那一刻的心驚,還有那一句句的質問叫他恍了神,竟真的退開了,一條腿還屈在沙發上,另一條腿撐在地上,二人之間拉開不小的距離。
一個在他面前從來都是溫和有禮、甚至是小心翼翼的女孩子,原來生起氣來是這樣子的。
祁洛的第一反應是新奇,之後才湧上後知後覺的惶恐。
林星翻身,不顧被揉皺的裙子,從他身下滾落沙發,手腳并用地爬起來,跑向玄關。
剛換下的拖鞋礙事,她索性踢掉,用盡全力去遠離這個面目全非的、她曾耗盡十年去愛過的男人。
祁洛沒有阻止,從沙發上起身,目送着她狼狽逃竄的背影。
這是她第一次從他身邊逃開。
望着她單薄的背影,他忽然想起,今天早上約她出門時,瞥了眼那身藍色連衣裙,随口提醒了一句,今天會降溫到零下,最好再加件外套。
她卻不知在較什麼勁,嘴硬說自己不冷。
這一路上要麼在車裡,要麼在有空調的商場内,他想了想,也就沒強求。
但如果她就這麼沖出去,到了室外……
林星沒能沖出去。
她被攔在了電梯口,需要刷卡才能下去。
她孤零零站在那裡,垂着頭,明明室内暖氣開得很足,人卻在瑟瑟發抖。
祁洛慢吞吞從她身後靠近:
“需要幫忙嗎?”
林星梗着脖子,背對着他,強忍住話音裡的顫抖,盡量平靜地說:
“麻煩你,刷個卡。”
語氣疏離又客氣。
她錯了。
她認識的那個祁洛,是用整整五年的耐心,相互陪伴、共同成長,才養出來的,獨一無二,與她相知的少年。
現在的這個披着他皮囊的怪物是誰,她不認識。
她的祁洛死掉了。
死在了五年前,他們在月台上告别的那一天。
那天,少年本來已經要上車,但在最後關頭還是飛奔回來,用力抱緊了她,在她耳邊呢喃:
“等我回來娶你。”
她面紅耳赤,不過沒關系,因為他的臉也紅了。
林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隻好把他往外推:
“好了,快發車了,再不走來不及了,八千星币呢!”
少年沒再說什麼,跑回了列車,車門前後腳閉合,他站在窗戶後頭,對她揮手告别,直到再也看不見。
那是她與少年的最後一面。
一張卡按在讀卡器上,林星一下子回神。
身後傳來男人沉靜的聲音:
“這裡保密級别很高,下到一樓之後順着走廊一直走,盡頭是一扇小門,打開就是商場的試衣間。直接出去,沒人會盤問你。”
頓了頓,還是解釋了帶她來這裡的原因:
“祁家人身份敏感,有些事情,被狗仔拍到,不太好解釋,所以要做得低調一點。”
他指的是地下情人嗎?
林星緊抿着唇,唇線繃着,沒有說話。
等電梯的時候,祁洛看着她單薄的肩膀,手原本放在了黑色風衣的邊緣,但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他做事習慣幹脆,既然決定了要摧毀她的希望,就不要留一絲可能。
林星低着頭匆匆邁入電梯,轉過身按下樓層的時候,祁洛看到她明明淚盈于睫,可還是努力地瞪大眼睛,不讓淚水滑落。
不讓淚水在他面前滑落。
電梯下行。
無人之處,林星雙手捂住臉,肩膀抵着牆壁,嗚咽出聲。
她在鋪天蓋地的失望與痛苦中想起,自從來了首都,她好像變得經常哭了。
從前不是這樣的。
在遇見祁洛之前,她不敢哭,那意味着将自己的傷口暴露給貧民窟的、那些以痛苦為食的蒼蠅和蝼蟻,叫它們盡情享用。
在遇見祁洛之後,她想不起哭,因為祁洛壓根不會給她這個機會,所有問題都會被他手把手帶着,一一捋平,挨個解決,沒什麼事情能長久地折磨她。
而現在,她要回到沒有祁洛的原點了。
真是好漫長的十年啊。
在電梯到達底層時,她已經收拾好了情緒,擦幹淚水,向前走去。
酒店二十八層,祁洛特意在上面等了五分鐘,才刷卡離開。
從車庫出口上去,打過方向盤,懸浮車便彙入了商圈路段的車流之中。
他在試衣間所在的那家商場門口,不經意一瞥,就看到了她的身影。
其實今天的人流量很大,人行道上擠擠攘攘,可他就是一眼看到了她。
萊茵和她在一起。
現在正是堵車的時段,車輛被截停在路中央,一動也不能動。
也因此,他有時間看清了二人之間的互動。
萊茵把他身上那件長款羽絨外套給了她,把她包成了個圓滾滾的壽司卷,又把脖子上那條煙灰色的羊絨圍巾也摘下來,一圈圈繞在她頸間。
林星也許是真的冷,沒有拒絕,但也一直沒有理他,悶着頭向前走。
萊茵跟在她身後,急切地說着什麼,可她充耳不聞。
從外人看來,就像是一對吵架的小情侶。
祁洛淡然地收回了目光。
也好。
他想。
萊茵是個不錯的交往對象。
如果她能想開,也許能有個不錯的結局。
……
那天的最後,是萊茵開車把林星接回了家。
從商圈到她家打車太貴,而在北風裡等車又太冷。
林星雖然不喜歡萊茵,但也不會因為不喜歡他,而委屈自己。
一路無話,要下車的時候,林星主動提出付車費。
萊茵倒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沒有推脫:
“一共四百八十星币,謝謝惠顧,歡迎下次光臨。”
林星要付賬的時候,才發現萊茵打的是什麼算盤。
她闆着臉:
“收款碼給我。”
“要什麼收款碼,不是有現成的好友嗎?”
萊茵側過臉看她,眼神沉了沉,手随意搭在方向盤上,肌膚顔色比祁洛深些,顯得健康又野性。
“……”
林星知道,他這是在明示她把他從黑名單裡拉出來。
不想和他耗下去,她飛快把萊茵的賬号解放出來,打了款,又飛快地想拉黑,卻被他的手擋住了屏幕:
“等下,太快拉黑我收不到款,你是不是想賴賬?”
林星語塞,收回了手:
“那你快點收。”
“我賬戶這兩天被老爺子凍結了,等他消氣了才能到賬,現在收款也沒用。”
萊茵睜眼說瞎話。
可惜林星是個電子白癡,她從小就沒接觸過終端這種東西,輸入法學得無比吃力,就連轉賬操作都是最近才搞懂——對貧民窟的人來說,終端算是高奢了。
她搞不懂凍結賬戶是不是真的會影響轉賬,被拉黑又是不是真的收不到款,隻好将信将疑地點了頭:
“那你到時候記得收。”
她說完就轉身要去開副駕的門,推了一下,沒開,轉頭看向萊茵。
突兀地撞進了他專注的視線,在昏暗的車内,過分灼熱了。
林星心裡沒來由地一跳,音量也提高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