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茵擡頭望了眼窗外動靜駭人的瓢潑大雨,歎了口氣,去鞋櫃前停了停,拿了把傘,推門出去了。
門沒有關緊。
在他離開後不久,林星忽然從沙發上爬起來,沖過去堅定地将大門閉合,反鎖。
她後背緊貼着冰冷大門,長久地凝視着這個自己住了幾個月的屋子。
這裡處處都有她留下的痕迹,雖然簡陋逼仄,但勝在溫馨舒适,每一樣東西都被她盡力歸整在最合适的位置。
她買了廉價但好看的牆紙,去遮住剝落的牆皮;用貼着碎花的膠帶,去堵住水管的滲漏;在充作餐桌的紙箱上鋪了鵝黃色格紋桌布;從垃圾回收站拖回來一張八成新的沙發,洗洗刷刷廢物利用……
但在這一刻,她有些懷疑,這一切都是有意義的嗎?
這些東西,真的能掩蓋住其下殘破的真相嗎?
就好像,她無數次被祁洛推開,又強迫自己挂起笑容,重新迎上去一樣——
粉飾的笑容,真的能掩蓋住其下一刻千瘡百孔的心嗎?
酣暢淋漓哭過一場的結果就是,現在的林星異常冷靜。
她緩緩滑坐在地上,無言地打開終端,登錄藍星政府官網,開始尋找可以内投的崗位。
可是思緒煩亂,等她意識到的時候,終端已經停留在了一張照片上。
那是一張轉存的照片,拍攝時間是八年前。
他們兩個還很好很好的時候。
少男少女并肩而立,林星挽着祁洛的胳膊,緊緊挨着他的肩膀,望向鏡頭的雙眸,燦如繁星。
就在按下快門的刹那,祁洛側過頭,在她發頂印下輕若鴻毛的一吻。
時光定格。
這張照片,也曾被她拿出來證明給祁洛看,他們曾經相愛。
可祁洛隻說,是AI合成的。
這張兩個人的照片,如今隻有她一人記得。
林星的手指好幾次移到“删除”按鈕上,發着抖,不小心誤觸了一下,系統彈出提示:
“是否永久删除該照片?”
她盯着“是”,手指移上去,卻久久按不下去。
“咔擦。”
門外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她一驚,已經将碰到了“是”。
命運替她做出了選擇。
照片瞬間消失在了相冊之中,像祁洛腦子裡那些關于他們過往的記憶一般,清除得幹幹淨淨。
她怔怔地看着原本該是合照的地方被其他照片吞噬填充,心裡也像被挖去了一塊。
挖去了一塊連着腐肉的好肉。
很疼,但也很暢快。
當萊茵渾身濕透、提着一袋子食材打開門的時候,看到的是手握一截舊水管的林星,警惕望向門口的模樣:
“幹什麼?我又不是賊。”
林星依舊警惕:
“你為什麼會有我家鑰匙?”
他走進來,将鑰匙丢進門邊鞋櫃的托盤上:
“剛出門的時候拿的。”
“……”
林星表現出明顯的排斥模樣。
“借我個浴室成麼?我洗個澡,給你做飯。”萊茵把食材放在腳下,“順便借我身衣服。”
林星生硬拒絕:
“沒有衣服。你回家去。”
萊茵不知剛才在買菜的路上想通了什麼,面對她時恢複了三分遊刃有餘:
“行啊,那我洗完光着出來?”
“你!”饒是林星脾氣很好,此時也忍不住要噴火,“你怎麼這麼過分?”
“我為了給你買菜,身上都濕透了,你才是過分,我都這樣了,都不肯借我衣服。”
“我沒有要你給我買!”
“是我想給你買。”
二人對視,林星氣得眼睛又要泛紅,萊茵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忽然洩了氣,肩膀塌下去:
“剛才的事,是我做得不地道。我以為你和那些吸血蟲一樣的女人沒有區别,沒想到你跟祁哥是真愛。”
“我們怎樣,和你有什麼關系!?”
“……”
萊茵不說話了,有些心虛。
他身上的少爺脾氣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有時候說話做事渾得可以,随心所欲,也很少有人會這樣當面質問他。
真要問他為什麼要管祁洛的閑事,除了視祁洛為榜樣,想出手替對方解決這個麻煩之外,好像還有别的什麼藏得更隐晦的原因,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林星。
好奇怪啊。
他想看她哭,又怕她哭。
她一哭,他就什麼都忘了,滿腦子都是怎麼哄好。
萊茵垂着頭,濕漉漉的頭發一绺绺胡亂翹着,尖端還在往下滴水,整張臉都泛着晶亮水光。
腳邊還放着剛才冒雨去超市挑的菜,他不知道林星喜歡吃什麼,就買了幾樣常見的食材。
外頭雨急風驟,他抱緊了懷裡的塑料袋,沒叫它們淋到一點雨。
林星再次提高音量,請他離開。
他充耳不聞,指向地上的食材:
“我菜都買了,一會兒就能做好晚飯,你哭那麼久,一定餓了。”
“不需要,請你離開。我讨厭你,我不想看到你。”
林星的話已經說得非常不客氣,彎腰抓起地上的塑料袋塞進他懷裡,把他往外推。
萊茵不知哪裡來的倔勁,站在原地巋然不動,抓住她的一隻手:
“我,我覺得你狀态很不好,我擔心你想不開,你要是出了事,祁哥萬一恢複記憶,不會放過我的,讓我留一會兒,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