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卞持盈走近,寶淳臉上的笑意就愈發明媚。傍晚時分,天色暗沉,可在卞持盈眼裡,唯獨寶淳散發着柔軟的光芒。
“畫好了嗎?”她在寶淳身側坐了下來:“現在可以給我看了嗎?”
寶淳護寶似的将畫紙輕輕貼在身前,她扭過頭看着卞持盈:“娘猜一猜,猜一猜寶淳畫的是什麼樣子的。”
見狀,卞持盈認真思索片刻,才笑問:“畫了娘走路的樣子?還是看書的樣子?或者是......坐着發呆的樣子?”
“不對。”寶淳搖搖頭:“都不是。”
接着,她獻寶似的遞出手裡的畫紙:“娘看看。”
卞持盈挑眉,她接過寶淳手裡的畫紙,仔細端詳。
這幅畫雖稚嫩青澀,但卻靈氣四溢,畫中的卞持盈,與一婦人坐在溪邊——笑談。
笑談?
卞持盈将畫紙拿得更近,将畫中二人的神色都看得清清楚楚,沒錯了,就是笑談。
畫中,她與那婦人言笑晏晏,眉眼彎彎,笑意粲然,看上去很是愉悅。而畫中景色也不是傍晚,更像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青青草地、藍天白雲、郁郁蔥蔥,綠樹紅花,鮮活旺盛。
卞持盈看着這幅畫出了神。
一行人前腳剛回到客棧,後腳便下起傾盆大雨來,寒意更甚,刺骨凜冽。豆粒大的雨打在窗上,噼裡啪啦。
屋子裡燒了炭火,暖烘烘的。
一杯熱水下肚,熨得人五髒六腑都舒坦極了,又是一顆蜜餞入嘴,甜滋滋的纏繞在舌尖。
“餓不餓?”卞持盈擡手撥了撥寶淳的額發。
寶淳搖頭,她細細地品嘗着嘴裡的蜜餞,被甜意包裹着的她,愉悅歡喜地眯起了眼。
“娘。”寶淳擡頭看她,眼睛澄澈:“寶淳一會兒想吃面!”
卞持盈颔首:“好。”
她看着女兒乖巧的面容,思忖片刻問道:“寶淳為什麼要那樣畫呢?”
“嗯?”女童歪頭看她,似是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卞持盈:“我們沒有笑。”
“可是我覺得你們應該笑。”寶淳雙手撐住下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娘,你們看起來很難過,寶淳想讓你們都笑起來。”
卞持盈沉默良久,她擡手撫了撫寶淳鬓邊:“娘也想讓所有人都笑起來,不要那樣難過。”
“那怎麼樣才能讓大家都笑起來呢?”
“多讀書,多學習,讀好書,學以緻用。”
卞持盈鄭重看着她:“寶淳,今後這天下,也會是你的天下,百姓也是你的百姓,你要讓他們都笑起來,不要讓他們難過。”
寶淳被她這神色語氣給唬住了,連忙坐直身子,乖乖疊起手,認真正色道:“寶淳會努力的!”
卞持盈笑了,她牽過女兒的手:“我們去吃面吧。”
窗外,山腳彌起了霧來,隐隐約約,影影綽綽。這日霜降,将将要立冬了。
剛過交節,寶淳便受了寒。卞持盈請來大夫為其診治,得知隻是普通風寒,大夫開了藥,每日煎服便是。
寶淳雖年幼,但性子很好,藥苦澀難喝,她卻一次性子都沒有使過,每次喝藥時,她都捏着鼻子一飲而盡,從不耽擱。
遲月誇了她好幾回。
午後,寶淳喝了藥小憩,卞持盈坐在窗邊拿着繡繃,她想給寶淳繡一個荷包。
“小殿下真是厲害,喝藥的時候眼睛眨也不眨就喝光了。”遲月笑着給她披上袍子:“跟殿下幼時一模一樣。”
卞持盈停下手上活計,偏頭拉了拉肩頭的袍子:“你這麼一說,還真是,寶淳幾乎都是像我,模樣也像我。”
她低頭繼續穿針引線:“倒是好事一樁。”
“夫人!”朝玉急忙而入:“回來了!”
遲月皺眉:“小點聲兒。”
朝玉朝床榻看了一眼,連忙噤聲,待走近,她放低聲音:“綿綿她們回來了,随行的還有荊州的官兵,聽說荊州刺史也來了。”
卞持盈放下繡繃,聞言訝異:“荊州刺史也來了?來鄖縣?”
朝玉點頭:“或許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不能讓風聲傳出去。”畢竟是微服私訪,若是人盡皆知,那還叫什麼微服私訪?這便不是卞持盈想要的了。
朝玉問她:“那殿下要見荊州刺史嗎?”
卞持盈已有思量:“還是得見見。”
她起身來:“才進鄖縣?想來不會這麼快,晚些時候就能收到王家被緝拿歸案的消息了。”
果然,傍晚前消息就傳開了。
鄖縣數十位百姓受兩位江湖俠士的護送,一路去了荊州,待見了荊州刺史,鄖縣百姓當場血淚盈襟,訴說着冤情。
荊州刺史親自來了鄖縣,換了鄖縣縣令,處置了王家。
王家被繩之以法,這朵一直漂浮在鄖縣上空的烏雲,總算是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