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持盈甫一進屋,便看見坐在屋裡發呆的棉棉,她臉色微微發白,眉目經風雨摧殘,灰敗戚戚,眼中不見一絲光亮,麻木絕望。
聽見動靜,棉棉扶桌起身來,聞聲望去,一言不發。
跟在卞持盈身後的朝玉關好門後,上前倒好茶,便安靜恭敬地候在一旁。
卞持盈坐在一側,她擡頭看棉棉:“坐。”
棉棉側目,看着手旁熱氣騰騰的茶水,須臾,她慢慢坐了下來。
“是你們讓我奮起反抗的,怎麼如今,又将我抓了回來?我埋伏在王家附近多日,眼看着機會就要來了,卻被你們中途打了岔,功虧一篑。”
棉棉諷笑:“你們,打的是什麼主意?”
卞持盈戳破她的僞裝:“你不是想反抗,你是想與王家同歸于盡,可是王家盤踞鄖縣多年,不會輕易被拉下馬,你想同歸于盡,或許最終隻有你一人殒命。”
棉棉冷笑:“一條賤命而已,死不足惜。”
“你死了,王家卻是過得好好兒的。”卞持盈正視她,直言道:“我也有女兒。”
“就在不久前,她在大庭廣衆之下,險些被王家拐走了,這事,你應該有聽說。”
棉棉繃緊下颚:“我聽說你女兒沒事,被人救下了。”
卞持盈颔首:“不錯,可若是沒救下,她便是下一個阿霜。”
猝不及防聽到女兒的名字,棉棉眼眶陡然紅了,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她緊咬牙關,死死盯着卞持盈:“你調查我?你到底想做什麼!”
卞持盈低低歎了口氣:“想幫你。”
她微微擡眸,看着棉棉袖中那雙長滿凍瘡的手,語氣更鄭重:“想幫你讨回公道,想幫鄖縣的百姓讨個公道,想讓王家伏法受誅,想讓鄖縣太平。”
“隻要你願意,我們會護送你去荊州報官,無論中途有多少意外險情,我們都會幫你走到荊州,幫你見到荊州刺史,訴說你的冤情。”
棉棉:“倘使官官相護,你當如何?”
“不管是官官相護、徇私枉法,還是屍位素餐。”卞持盈看着她的眼睛:“都不能阻止我們讨個公道。”
棉棉别過頭去,眼中淚光閃閃:“我不清楚你的來曆,也不清楚你的底細,輕易不敢信你。”
卞持盈起身來,她撣撣衣袖:“你已經信我了。”
她看着一臉錯愕的棉棉,微微一笑:“你隻是沒有下定決心,你還在猶豫。”
“不過我可以等你,等你想明白。”卞持盈看了一眼未動的茶水:“你好好想一想。”
出了房門,遲月尋來:“夫人,戴郎君欲尋您磋商要事,正在戴娘子屋裡等候。”
卞持盈到時,戴玉山和戴玉成兄妹二人正在看什麼東西,寶淳在一旁熟睡。
“什麼事?”她放低聲音。
戴玉山拉着她去了旁邊桌前坐下:“我哥探查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三人圍着一張四方桌坐下。
“這是我收來的名單。”戴玉成将一卷紙遞給卞持盈:“裡邊詳細記錄了被王家迫害者的名姓年齡,以及家中情況。王家稱霸鄖縣多年,從三年前始,鄖縣陸續有女童死于非命,直到兩年前被一戶人家揭開,衆人才知是王家手筆,可王家仗勢欺人,絲毫不将百姓放在眼裡,惡行不改,變本加厲。半年前,鄖縣又一女童被殘忍迫害,女童母親于王家府宅門口自焚,此行激起了民憤,百姓們不堪受害,衆志成城,齊心讨伐王家,更有激進人士自戕王家府門,血濺三尺,染紅了王家楹聯。經此一事,王家被吓破了膽,不敢再生事,閉門不出,鄖縣安生了半年。”
卞持盈接着他的話說:“就在前幾日,王家惡行再現,對桃桃下手了。”
戴玉成點頭:“因有你策劃,桃桃那日的情形被很多人看見了,此事一出,他們深刻意識到,王家一日不除,鄖縣一日不得安甯,所以——他們願意随我們去荊州報官,決心鏟除王家這個毒害。”
這倒是意料之外。
“他們都願意去嗎?”卞持盈問。
戴玉成:“對,他們都願意去。那些受王家迫害的女童中,最大不過七八歲,最小……最小兩歲……”
卞持盈皺眉:“王家到底是什麼情況?”
戴玉成言簡意赅:“王家本身就是鄖縣大族,早年間也沒有生什麼事,鄖縣風平浪靜,百姓安居樂業,直到三年前。”
“三年前?三年前發生了什麼事,導緻了這數起悲劇的開端?”
“三年前,王家小兒子王之磊,行了冠禮。”戴玉成看向那一卷名目:“據悉,王之磊此人,惡癖是好女童。”
戴玉山撐着下巴,不解問:“為何是行了冠禮之後才生事?哦,或許是他家裡拘着他,大抵是拘不住了,才會任由他殘害百姓。”
“不錯。”戴玉成看了她一眼:“王之磊是王家最小的兒子,王家視若珠寶心肝,對其十分溺愛縱容。王之磊此人,極端善變,易怒暴躁,早年還好,得以苦心管教,暫未生事,但弱冠之後,王之磊自覺成人,不服管教,惡癖初現,接着……便是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