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玉山兄妹二人暗地裡去打探鄖縣情況了,為避免打草驚蛇,他們一再小心,謹慎再三。
而卞持盈準備去尋棉棉,也就是那日在城郊樹林河邊遇見的婦人。
她派人去查過,棉棉住在城西一處偏僻的小巷裡,她一個人帶着年幼的兒子過活,平日裡做做針線活、幫人洗洗衣服什麼的,再靠着鄰居的接濟度日過活。
卞持盈去幾次,棉棉都沒有在家,倒是看見了春雨。春雨帶着一小少年,其性腼腆,衣着樸素清苦。
“棉棉?”春雨見她打聽棉棉的下落,好奇問:“崔夫人,你找棉棉做什麼?我也幾日沒瞧見她了。”
“那你最後一次見她,她有同你說過什麼不曾?”卞持盈問。
春雨:“沒有說什麼。”
“哦……!倒是有這麼一句話。”她低頭看了看旁邊的小少年:“棉棉讓我幫她照顧好小舟。”
原來春雨牽着的小少年,便是棉棉的兒子小舟。
卞持盈擰眉,心裡已有了猜測:“棉棉前幾日可有什麼不對勁?你上一次見她是什麼時候?”
春雨年紀輕,是個實誠的人,見卞持盈面善,又念及當初樹林裡烤魚手法的“傾囊相授”,她絲毫沒有猶豫就脫口而出道:“自打那日見過你們一家後,棉棉回來就心不在焉的,有時我還見她偷偷地哭,小舟也說她夜裡不睡,一個人睜着眼哭到天亮。上一次見她……好像是前日傍晚,她說她接了個上門洗衣的活計,讓我幫她照看一下小舟。”
卞持盈低頭看着那孩子,蹲下來問他:“小舟,你知道你娘去哪裡了嗎?”
小舟看起來估摸七八歲的樣子,但他一雙眼裡盛滿了很多東西,悲戚哀愁。
卞持盈僅看一眼便知這孩子早慧。既然如此,那他必然知道些什麼。
小舟低頭看着腳尖,一言不發。
卞持盈自顧自問他:“你是不是知道你娘去哪裡了?她還回來嗎?”
“不回來了。”小舟擡起頭來,他眼眶發紅,眼裡包着淚,眼中透出難過的神情:“她去找小霜了,她不要我了,她……不會回來了。”
卞持盈仰頭看向春雨:“小霜……是那女孩兒?”
春雨點點頭,繼而她也蹲下來,摸摸小舟的後腦,溫聲道:“你娘會回來的,小舟别怕,你娘怎麼會不要小舟呢,小舟這麼乖的孩子,你娘肯定會回來的。”
小少年沒有理會她的安慰,隻是沉默地掉淚,倔強又絕望。
卞持盈起身來,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垂首哭泣的少年,心中已有判斷。
從城西回來後,她吩咐仆從:“速去王家附近蹲守棉棉,将她安全帶回。”
“是!”
一旁朝玉問:“夫人怎麼知道棉棉會去王家?”
卞持盈扶額:“該是那日初見,夫君說的話刺激到了棉棉,她心裡仍對死去的女兒有愧,被這麼一刺激,就想要去給女兒小霜讨個公道,隻是,她這一去,公道是讨不來的,反而會丢了性命。”
“郎君這兩日在做什麼?”卞持盈放下手,看向朝玉:“我見他那房門都沒有打開過。”
朝玉道:“聽說一步房門也沒出,倒是叫了很多酒,我聽晏一說,郎君日日飲酒澆愁。”
“飲酒澆愁?”卞持盈哂笑:“他哪裡來的愁?恐怕最大的愁就是我還活着。”
朝玉不敢說話了。
“把他盯緊。”卞持盈起身來:“尋歡作樂不必管,若是動了别的心思……将他打暈了捆起來,丢我房裡。”
朝玉:“是。”
自打上回的救命之恩後,寶淳尤其愛去尋戴玉山玩兒,她年幼,正是愛玩兒愛鬧的年紀。
戴玉山也是位妙人,面對寶淳的“死纏爛打”,她不僅不煩,還樂在其中,如此看來,兩人也算是忘年交了。
卞持盈到戴玉山房裡的時候,恰好看見她們“相親相愛”的一幕。
二人搬了一張軟榻擺在窗邊,床頭放着幾個軟枕,她們軟綿綿靠在軟枕上,身子挨在一起,腦袋湊一處,共看一本書,專心緻志。
窗前有金黃燦爛的陽光灑下,曬得人暖洋洋的。
戴玉山剛想翻頁,寶淳連忙抱着她的手臂:“山山姐姐,桃桃還沒有看完。”
“這兩個字怎麼念?”她指着一個不認識的字問戴玉山。
戴玉山懶洋洋眯着眼,看着她指着的字:“橐龠。”
寶淳迷茫地“啊”了一聲,尾音上翹,顯然是沒明白。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戴玉山伸手,扭着寶淳頭頂的小啾啾,漫不經心問:“聽過沒有?”
寶淳點點頭:“聽過的。”
戴玉山慢慢悠悠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刍狗,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喏,就是這個橐龠。”
寶淳聽得很認真,問得也很認真:“橐龠……是什麼?”
“橐龠……”戴玉山一手枕在腦後,她看向書冊,微眯着眼:“好似是古國的一種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