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端帶着寶淳,在青田縣落腳。卞持盈追上他們一行人時,已至傍晚。
身處樸素簡陋的客棧,晏端有些情緒,不過他沒敢顯現出來。他先是看了一眼趴在窗前看雨的寶淳,又看了一眼正在盥洗的皇後,問道:“嶽母大人身子如何?可還要緊?早上我本想同你一起去探望的,但又怕你不讓我去,故而沒敢問。”
盥洗畢,卞持盈回身,看了他一眼,繼而走向寶淳:“母親身子無礙。”
她坐在寶淳身邊,看了一眼這場綿綿秋雨,垂眸笑問:“要畫雨嗎?”
寶淳想想:“再等等。”
她轉過頭來看着卞持盈,癟癟嘴:“娘,寶淳冷。”
卞持盈拉過她的小手,捂了捂,發現的确有些冷。
遲月聽見動靜,已經拿着一件襖子走過來了,卞持盈接過後給寶淳穿上,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笑眯眯問:“餓不餓?”
寶淳點頭:“有一點餓。”
卞持盈牽着她起身來,母女二人剛一轉頭,就看見站在後邊兒的晏端。
“郎君一起吧?”卞持盈看着他問。
晏端抿抿唇,往後退了一步:“你們去吧,我還不餓。”
卞持盈颔首,她沒再多問,牽着寶淳往樓下走去。
晏端站在窗前,看着慢慢走遠的母女,心口仿佛豁了一個口,正往裡灌着冷風。
女子身形婀娜,女童蹦蹦跳跳,一大一小下了樓去,再看不見蹤迹。
晏端像是突然被抽走了精氣神,他一屁股坐了下來,眼眸輕垂,臉色微白,也不知是在想什麼。
雨勢漸大,噼裡啪啦的聲音在耳畔響個不停。
風起,細雨飄進屋來,落在他後背的衣裳上,細雨綿綿,沾衣不見蹤迹,可一絲一毫都不動聲色浸入衣衫,涼徹入心。
後背傳來陣陣涼意,晏端滿目茫然,心想:到底是他自己把路走窄了,怪不得别人。
客棧沒有大魚大肉,隻有普普通通家常小炒。
寶淳卻吃得很開心,她最喜歡吃甑糕和黃魚燒豆腐。
待吃完飯後,二人不着急上樓,而是去了檐下賞雨。
卞持盈轉頭,看着神色認真的寶淳,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發髻,滿目憐愛:“坐馬車悶不悶、颠不颠?”
寶淳嘟起嘴:“馬車裡很悶,也很颠,但是外邊兒的風景也好看,這是寶淳不曾見過的,寶淳喜歡!”
“而且。”她搬動身下的小杌子,朝母親靠攏,使二人挨得緊緊的,聽她小聲絮絮道:“後邊兒有娘陪着寶淳,寶淳就更喜歡啦!”
卞持盈輕輕一笑,她伸手摟過寶淳,看着眼前雨幕,心底是從來沒有的甯靜。
她很早就想微服私訪了,但是晏端一直不同意。說是長安城裡的事務還沒有處理得當,哪裡有空閑去處理長安城外的?
可卞持盈卻覺得,如今開國不久,正是去外地巡查的好時機。
此次她重擊太後,晏端的氣焰一下就萎靡了,即便不想微服私訪,卻也不得不強忍不滿,緊緊跟上她的腳步。
卞持盈一想到這兒,心裡就痛快不已。
上位者能操控局勢,能掌握走向,她要當永遠的上位者,不僅是她,寶淳也要當。
晚飯過後,雨停了,隻是站在樓閣上眺望時,可以看見彌漫在山間的薄霧。
衆人這才驚覺,原已深秋。
一路走走停停,沒遇見什麼事,幾日後,一行人出了長安地界,向南去了。
“怎麼向南去了?我還想往北邊看看去,聽說那邊風土人情很是不錯,還想體會體會。”
馬車裡,晏端作可惜狀:“寶淳說不定也會很喜歡那邊。”
他看着寶淳,眯着眼笑:“寶淳想不想去北方看看?那邊冬天還可以堆雪人,打雪仗,可好玩了。”
寶淳剛小憩起身來,臉上還有壓痕,她伸手壓下翹起的額發,嘟着小嘴下意識就道:“北方下雪那是不是很冷?可是娘怕冷,娘不喜歡冬天呀,爹不知道嗎?”
晏端一愣,他看了一眼坐在一側的皇後,讪讪笑了笑:“我一時忘記了。”
“我們接下來去哪裡?”他問。
卞持盈簡短道:“去荊楚一帶看看。”
晏端看着她,為自己找補:“我剛才想起雪來了,一時激動,便忘記你畏寒的事,無心之失。”
卞持盈轉眸看他,眸光清正:“哦?郎君什麼時候喜歡雪了?大概是與李妹妹在一起的時候喜歡上的。”
李妹妹自然是貴妃李丹信。
聽出她口中毫不遮掩的陰陽怪氣,晏端沒再開口,而是識趣地窩在角落裡。
“娘!”寶淳舉起手裡的畫紙遞給卞持盈,眼睛亮如星辰,她聲音脆生生的:“你看這是寶淳畫的畫!”
卞持盈笑着伸手接過,展開一看:亭台樓閣,薄霧遮山。
“畫得真好。”她贊揚道:“細緻流暢,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