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安三年七月初一,經給事中與禦史大夫合力彈劾:戶部金部員外郎宗恪因一己私心,昧下國庫黃金無數、貪下百官的賞賜數起!
身為金部員外郎,宗恪不僅要掌管國庫錢帛金銀出納,還要負責官員宮人的賞賜。其應當持籌握算、矜持不苟、利析秋毫、算無遺策,更應勤勤懇懇、涓滴歸公,可其竟反其道而行之,為了滿足私域,竟敢假公濟私、中飽私囊,實在可惡!
晏端高坐金銮殿,看着下方瑟瑟發抖的宗恪,一口血哽在喉頭出不來。
他開不了口,卞持盈替他開口,她往下看去:“諸位愛卿,怎麼看?對此案可有何高見?”
雖宗家在長安并非頂級世族,但到底是皇帝的母族,誰敢在這個關頭進言?那不是觸了皇帝的黴頭嗎?
不過,還真有人敢。
給事中彌遠正色直言:“陛下,自宗恪上任以來,非但沒有替國庫強本節用,反而私吞無數公款,實在是惡劣至極!”
晏端眉目陰沉看着他,看似隻是臉色不太好,實則牙都快咬碎了。
禦史大夫何俢初也拱手谏言:“陛下,若不及時整治貪官奸吏,恐會釀成大禍!還請陛下嚴厲整饬,以儆效尤!”
兩側如鹌鹑的文武百官對這二人簡直是欽佩不已,竟敢讓皇帝處死自己的表兄。禦史大夫倒還好,他連皇後的叔父都敢彈劾,如今彈劾皇帝的表兄也不足為奇。
給事中出面倒是令人十分驚訝,貌似彌遠才剛任給事中不久,這麼快就敢冒頭?
晏端面皮微微抽動,他看着下邊兒跪着的三人,快要按捺不住心裡的情緒了。過了許久,他啞聲開口:“宗恪,你可知罪?”
證據确鑿,在文武百官的目光下,宗恪“砰砰砰”磕了幾個響頭:“陛下!臣是冤枉的!還請陛下明察!臣是冤枉的!”
“爾等豎子!”何俢初指着他大罵,胡子都氣得翹起來了:“你貪污的證據如今就擺在台上,你還敢說你是冤枉的!真是枉為人!”
禦史大夫何俢初,為官清廉、湛湛青天,他敢于谏言、谠言直聲,凡經他彈劾的人,罪名和罪行都不會錯,都是闆上釘釘的。
正是因為這樣,宗恪才這樣害怕,晏端才這樣惱怒。
金部員外郎這可是個肥差,有不少油水可以撈,所以晏端才會安排給表兄宗恪,但沒想到,這個蠢貨竟然被抓住了把柄!
晏端氣得腦袋疼,他扶額阖目,一副不想理會的模樣。
他看了一眼身側的皇後,見她神色尋常,打起精神思忖片刻,道:“金部員外郎宗恪,監守自盜,假公濟私,罰俸祿一年,杖二十。”
這話方落下,下邊兒的大臣神色各異,精彩極了。
到底是罰重了還是罰輕了?
尋常人定是撐不過那二十個闆子,可問題是,受刑人是天子表兄,這......
衆人皆知其中深淺,故各有心思。
晏端見狀,輕咳一聲:“除此之外,戶部侍郎着重協管金部,不得有任何疏漏。”
這是要戶部侍郎監管金部的意思。
黎慈出班,恭敬應下:“臣遵旨。”
晏端又看向旁邊的皇後,問她:“皇後可還有異議?”
他眼中似是帶着警惕,警惕什麼呢?
卞持盈想起卞瀾一事,彼時她提出杖刑,為的就是能保住卞瀾的官帽,可晏端假意勸說,将杖刑更改為禁閉,卻由此掀了卞瀾頭頂的官帽。
如今宗恪此番,俨然與卞瀾當時一模一樣。
不過是帝後調換了位置。
怎麼?他這是怕自己會伺機報複?
卞持盈搖頭,淡淡道:“無異議。”
晏端訝然挑起一邊眉毛,他心思幾經轉換過後,忽而正色看向下方:“即刻行刑!”
很快便有侍衛進殿來,押離宗恪至偏殿。晏端見狀,給心腹晏一使了個眼色,晏一颔首,不動聲色退了下去。
朝會繼續。
晏端打了個哈欠,他揉了揉睛明穴,有些煩悶。
忽然,偏殿有侍衛跑出,驚慌失措:“陛下,員外郎......死了......”
晏端差點從龍椅上滑下去,他睜大了眼怒吼:“你說什麼?!”
接着,他怒目圓瞪,看向晏一,仿佛是在質問。
晏一收到他的目光,頓時也有些驚惶。
他明明吩咐了行刑的侍衛,讓他們下兩三分力便可,事情怎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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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家兩個兒子,一個死于春蒐,因事發時周圍無人看見,又沒有什麼物證線索,故為懸案,怕是永遠也查不出來了。另一個則是死于皇帝旨下,被活生生打死。
宗穆尚在病中,不敢讓他知曉,倒是宮裡的宗太後得知後,又差點兒暈倒了。
晏端跪在地上挨訓。
“你表兄身子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十個闆子下去,他能活才怪!”宗太後氣得臉都發白。
晏端委屈道:“明明我讓人打點過了,隻是讓表兄受頓皮肉傷,哪裡會想到會變成現在這樣。”
宗太後坐了下來,她撫着胸口,閉眼平複心情:“讓誰去打點的?行刑的侍衛查過沒有?審過沒有?”
晏端擡頭看她:“讓晏一去打點的,他是沒問題的。不過,為何要去查行刑的侍衛?母後這是怕他們被人收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