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端睜眼放下手,他坐直了身子,目光沉沉地看着對面的女子。
晏端走後,卞持盈望着他的背影看了許久。
她眼中應當有殘留的情愫,應當有猶豫遲疑,可是這些都沒有,她眼中隻有一片冰冷肅殺。
翌日清晨,貴妃來訪。
卞持盈剛哄睡了寶淳,聽見遲月的禀報,黛眉微挑。
“那便見見吧。”她起身朝外走去。
自開國以來,皇後事務繁忙,兼顧前朝後宮,于是便免了賢德淑貴四位妃子每日的請安,隻逢初一、十五,四位妃子才會來昭陽殿請安。
今日十三。
請過安後,卞持盈位于上座,她看着下邊兒的貴妃,問:“貴妃今日前來,想來不僅僅是請安,還有何事?”
貴妃掩唇嬌笑,眉梢帶着絲絲風情:“姐姐這是什麼話,妹妹已經許久不見姐姐了,心裡挂念得緊,姐姐事務繁忙,素日不得見,今日見了,妹妹可是有一腔的心裡話想要和姐姐說說。”
“如此說來。”卞持盈好整以暇看着她:“那你便仔細說說罷。”
貴妃李丹信,性活潑伶俐,一張巧嘴厲害得緊,亦是賢德淑貴四妃中最年長的一位。
“妹妹隻是心疼姐姐。”
貴妃垂眸歎了口氣,她掐着絲帕,又擡眸往上看去,眼裡晃着水光:“也是替姐姐鳴不平。”
“姐姐不僅要決斷前朝是非沉浮,還要兼顧後宮繁雜事務。”
“我還記得初見姐姐時,容光煥發,神采奕奕,與現在大相徑庭。”
“短短幾年,姐姐竟成了這般模樣,誰看了不說心疼?”
“我單是瞧着,心裡便在滴血,恨不能替姐姐分擔勞苦。”
卞持盈聽罷,沉默片刻,忽而問:“我現在是何模樣?”
李丹信一愣,旋即起身來,遲疑惶惶道:“姐姐......我并非......”
“我知道你并非是拿話來刺我。”卞持盈眸光平靜:“我隻問你,如今我是何種模樣?”
“這......”李丹信猶豫片刻,坐了下來,聲音放柔了許多:“較之以往,殿下清瘦了許多,也憔悴了許多。”
她這是實話,确實,皇後眼下模樣比不得曾經。
曾經......
李丹信還記得第一次見皇後時,她站在高位,神采飛揚,意氣風發。
彼時,她是所有人的目光彙集之處。
如今,風采尚餘,意氣不再。
貴妃李丹信走後,卞持盈回了内殿,坐在銅鏡前好一陣兒,她發虛的目光落在鏡中,也不知是在透過銅鏡看誰。
“貴妃真是司馬昭之心。”遲月上前換香,言語之間透着對李丹信的不滿。
卞持盈回過神來,看着鏡中的她:“怎麼說?”
遲月便道:“她想要掌宮之權,卻不顧您剛被奪權的心情,也不顧賢妃這三把火會不會燒到她身上去,更沒有去揣摩陛下的心思,真是頭腦簡單。”
朝玉這時走了過來:“其實不然,貴妃是太後的人,不可能是無腦之輩。”
“那可未必。”遲月眼眸微眯:“或許太後就想要這麼個無腦之輩,來替她掃平前路障礙。”
朝玉挑眉:“你這話也不無道理。”
“殿下。”遲月走到卞持盈身旁,語重心長道:“您是皇後,對待下邊兒的人,要拿出皇後的威嚴,不要太平易近人了。”
卞持盈有些想笑,她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用“平易近人”四字來形容自己。
遲月口中的威嚴,便是嘴裡時刻自稱“本宮”,更要時刻擺出皇後的架子。
平易近人麼,是說她言辭太過松泛,姿态不高,不像皇後。
可卞持盈不需要這些,她不需要這些虛浮的威嚴,她要的,是生殺大權。
她垂眸,指尖輕扣案桌:“陛下最近在做什麼?”
朝玉:“陛下準備今晚出宮去,說是要嚴查給事中貪污一案。”
卞持盈颔首:“馬上提審給事中曹敏平、戶部侍郎周佺,複核證據,即刻定刑。”
朝玉一驚:“殿下,若是陛下回宮後知道了,那......”
女子眼眸亮得灼人,她起身來,回身看去:“證據确鑿,誰敢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