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跟去廚房,然廚房内并無現成吃食。
見莊斯照起火熱竈,她趁機又将廚房裡外翻找一遍,同樣一無所獲。納悶間,嗅到一股濃郁的焦香味兒,她掀簾探頭,見莊斯照從滾燙油鍋裡撈起一笊籬炸魚幹。
寸長的小魚幹滿滿當當盛了一圓盤,金黃酥脆,焦香四溢。
嘴裡分泌的唾沫簡直要漫出來,白檀落座時偷瞄一眼近旁的莊斯照。見他遞來一雙幹淨筷子,望向自己的眸光溫和純粹,還提醒她道:“小心燙。”
像是得到許可般,她迅速接過筷子夾一條魚幹送進嘴裡。
嘎嘣脆響,唇齒生香!
吃着吃着像嫌筷子礙事,她開始伸手去抓。晶亮的油水從她指縫間流下,她渾不在意。嘴裡的還沒吞下,兩隻手又不受控地去盤子裡抓。
“慢點吃,小心刺。”
莊斯照倒了碗水推過去,靜靜欣賞她囫囵吞棗的模樣,嘴角不自覺微微上揚。良久才問:“怎麼受的傷?”
“被偷——”
白檀頓時噤聲,突然還魂般意識到,哪個女伶會像她這般狼吞虎咽炸小魚幹?!
她立馬丢了手裡的魚幹,嘴裡嚼了一半的也吐出來,脹紅着臉蛋氣憤道:“你也試我?!”
“也?”男人困惑道,“還有誰?”
“還有……關你屁事?”
白檀站起身來居高臨下道,“你果然在試我!”
否則,他的關注點怎麼會是“也”而不是“試”?饒是貓貓也會吃一塹長一智的好嗎?!她自問與莊斯照的幾次相處中,從未露出過馬腳。他怎會平白無故想試她身份?難不成是自己昏迷時,說過什麼奇怪的夢話!
“娘子多慮。”莊斯照仰頭看她,“莊某隻是關心娘子因何受傷,會否需要幫助罷了。”
“那,那這魚?”
“娘子也看到了,此處除此外并無其它吃食。你若吃不習慣,後半夜便隻得餓着睡了。”
“可你方才說‘也’!”
“那‘也’字不是娘子先提的嗎?”莊斯照兀自收拾起桌上的殘魚道,“娘子吃飽了嗎?還剩下這許多,要不要帶回屋裡?”
“不好吃,我不要!”白檀負手,眼神卻忍不住去瞟那剩下的炸魚幹。
“想來是多年不做,掌握不好火候了。”說這話時,莊斯照面露憾色,接着便将桌上殘魚掃進簸箕,又道,“下次給你做點别的,或許你會愛吃。”
“莊斯照!”
“嗯?”
白檀倏然将輪椅往後一拽,男人沒抓穩扶手,猛地向前撲去掀翻了一簸箕炸魚幹。他撐着地面愕然回頭,不明所以地望向那女子。
兩人靜默着對望一瞬,白檀猶豫着上前扶他,扶到一半又突然松了手。
男人雙腿無力,便又重重跌倒在地。
“你真的雙腿殘疾?”
白檀審視着那男子面容,指尖掐住他小腿上綿軟的肌肉,使了狠勁兒卻不見他面色有異。
莊斯照倚着竈台勉強坐正,落目于她指尖動作不禁苦笑道:“假裝腿疾有何好處?能換娘子待我溫柔片刻?”
如此力道她都掐得手疼,沒道理這男子還能裝出毫無感覺的樣子。
白檀悻悻松手,暗暗嘲弄自己怎會将這瘸子與那飛走樹梢的偷襲者聯系在一起?可她目光依舊停在男子臉上:“我再問你,你與那貓肆商人黎孟是何關系?”
“無甚關系。”他道。
“那你在延壽堂救治的那些狸奴,都去哪兒了?”
“傷愈便放歸山林矣。”
“你說謊!分明連籠帶貓全被黎孟裝車運走了!”
莊斯照掀眸瞧她:“你怎知道?”
白檀猛地抓起他衣領道:“你承認了,你果然與黎孟醫商勾結!說,那些狸奴究竟被帶去了哪兒?”
“放歸山林了。”莊斯照還是如此說,并補充道,“你瞧我這副模樣,總不能自行攜帶十數隻狸奴送去郊野,故而麻煩黎老闆相助罷了。”
“當真?”
“自然當真。”
那人言辭鑿鑿,眸光磊落,竟叫人一絲破綻也糾尋不出。
思及方才他親手替她炸制魚幹,白檀勉強緩下語氣道:“抱歉。”遂将輪椅推到男子面前,将他小心扶到座上,“摔疼了嗎?不過你腿腳沒有知覺,應該也不會疼罷。”
莊斯照雖無半分愠色,卻也難掩尴尬道:“莊某是雙腿患病,不是全身麻痹,摔倒還是會疼的。”
白檀認真想了想自己能做什麼,便道:“幫你揉揉?”
“……那倒不必。”
他一時哭笑不得,又看向那一地淩亂,陡然生出似曾相識之感。
順着男人目光看去,白檀罕見地覺出幾分愧疚,拿起掃帚匆匆料理一番,繼而大力推起輪椅道:“真不知你這副殘弱模樣,是如何活到現在的。我送你回房,順手将你抱上榻去罷。”
聞言,斯照容色一滞:“不必,當真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