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四娘借此賺了一筆,還在錢沖來要人時刻意推诿,說那共舞的“春櫻娘子”初來乍到,暫不迎客。
誰料春櫻當晚就對錢沖暗送秋波,還溜上馬車随他回錢家大宅夙夜春宵。
梁四娘氣得跳腳,次日上門要人。
錢沖自然不肯放。
若遣周昀硬搶,必會得罪錢家,梁四娘唯有退一步要他花錢贖人。
春櫻衣衫不整地走出香閨,摸着錢沖的胸口嬌聲道:“贖身啊?也好。奴家就兩個要求,錢少需八擡大轎迎我入宅,還得替我聘一隻漂亮狸奴——我可不要那種長毛怪樣的,邋遢死了。”
那錢沖被春櫻伺候得一夜快活,興頭正盛,三兩句便應下要納她為妾,哪裡還記得當初屬意的是芙蓉還是白檀。
于是,便有了前序那幕八擡大轎迎妾入宅的畫面。
芙蓉如何能想到,本該屬于她的位置輕易遭人頂替,更别說那人一身舞藝還是從她這兒偷師的。
“地上多涼啊,還是回房歇着吧。”柳綠見狀不忍,迎上去替她覆上一條披風。
可芙蓉并不領情,掀掉那披風罵道:“連你也敢來看我笑話?柳綠啊柳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貨色!”
“綠兒不敢。”柳綠低眉拾起那弄髒的披風,期期艾艾道,“綠兒隻是覺着,以姐姐綽約風姿,遲早能尋見更好的人家,屆時做上當家主母也說不定。何必糟踐自己?”
“當家主母?呵!”芙蓉冷笑一聲,拽掉面紗指着那抓痕道,“柳綠,你倒是告訴我,整個琏州城哪裡還有比錢家更富庶的人家?又是哪戶人家願取個破相醜婦?你我可是青樓賤妓!”
“姐姐臉上的痕迹已經很淡了,假以時日……”
“假以時日?”
芙蓉突然站起身,猛地将柳綠撲進迎春花叢裡,折下一根軟枝就想往柳綠臉上劃:“你既說得那般輕松,不如你也破個相試試啊!”
“啊——不要!姐姐,不要這樣!”
柳綠驚恐地躲避那軟枝尖銳的截面,如何使勁也推不開壓在身上的女子,一時間慌得眼眶裡溢滿淚水。
軟枝劃開少女白嫩的面龐,淺淡的血印隐隐外露。
芙蓉瞧着那血紅的痕迹,不受控地露出得逞的笑意,卻在想劃第二道時被一股力撞開,猛地砸在梧桐樹幹上。後背生疼,她應聲吐出一口老血。唇角一抹鮮紅,蓋過她泛白的唇色,反倒襯得她嬌媚如初。
“你敢打我?”
芙蓉忍着痛擡眸看向扶起柳綠的男人,“我是尋笑坊的頭牌!梁嫲嫲說過,坊中所有護院打手都要聽我的!周昀,你算什麼東西?竟敢對我出手!”
周昀看向倒地卻仍嘴不饒人的女子,聲色淡漠道:“你不是了。”
你,
不是了。
後院裡短暫一瞬的沉寂,直到芙蓉喃喃重複道:“我不是了。我,不是了?呵呵,哈哈哈哈!我芙蓉不是頭牌了?”她大笑着捶向泥地,像是聽見一句荒誕到不可思議的玩笑,笑着笑着就無法抑制地痛哭起來。
白檀剛進後院就瞧見方才這幕,正要出手救人卻被周昀搶先一步。
她挽過柳綠,仔細查看面頰傷勢,見劃痕淺細便松了口氣,遂将莊斯照給的那瓶藥膏塞給柳綠。
“你就這麼喜歡錢沖?”白檀撿起芙蓉腳邊那枝迎春插回地裡,“我真不明白,以你的姿容舞藝,為何要上趕着給人做妾?那錢沖斷然不是什麼好歸宿,你是眼睛瞎了還是腦子壞了?”
芙蓉紅着眼擡眸,悲戚頓時變作忿恨。
她撐着梧桐樹根艱難起身,指着白檀破口大罵道:“賤人!都是因為你!要不是你偷我狸奴,毀我容貌,如今風風光光嫁入錢府的就是我,是我芙蓉!”
眼見她抓起一把春泥丢過來,白檀敏捷閃身,順便扯過身後少年擋在前面。黃泥點點,七七八八打在澤蘭嶄新的金繡白衣上,偏将雲端貴子堕成黃泥腿子。
“澤,澤蘭公子……”
芙蓉面上的忿恨又化作哀怨與不甘,“你竟護着那賤人?你我往日情誼,公子全都忘了嗎?”
“我……護了嗎?”澤蘭僵在原地,看着一身泥濘無言以對——這是白檀第二次弄髒他衣服了,最好别有第三次否則他真的會生氣。
“噗,抱歉呀,不知道你還跟着我。”白檀試圖收斂表情,勉強壓住上揚的嘴角。
說話間,芙蓉昏厥倒地。
柳綠匆忙去扶,聲色急切道:“周大哥,能否借用坊中馬車?芙蓉姐姐傷病加身,再不就醫怕要留下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