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酒?”白檀循着少年目光望去。
不遠處的喧鬧街道,一列迎親隊伍吹吹打打拐入秀伶街。路人們自發往街道兩側避讓,接着不約而同駐足圍觀。也不知是哪家千金出嫁,竟能坐上如此豪華的八擡大轎!
“哎,等等我!”見澤蘭快步下樓,白檀忙追上去。
兩人擠進人群被推搡着往前走,卻見那迎親隊伍堪堪停在尋笑坊門口。
簪花的婆子扶一身赤粉嫁衣的新娘踏出門檻,但見那新婦昂首挺胸在轎前停留,好一會兒才施施然邁入花轎。
一旁挎着竹籃看熱鬧的婦人們,左右挽着手指指點點。
“不就是納個妾嗎?用得着這麼大陣仗!”
“就是啊,那新妾叫什麼來着,春櫻?一聽就不是好人家女兒會起的名兒。”
“瞧你說的,青樓女子能是什麼好人家女兒?”
“……”
身前人頭攢動,白檀沒看清那女子容顔,探頭張望也沒瞧見騎高頭大馬的新郎官。她索性撩起垂紗,搖了搖澤蘭的胳膊問:“那轎夫衣服上繡的大字念什麼?”
“錢,錢沖的錢。”
“錢沖?她要嫁錢沖?!”
“是啊,你不知尋笑坊今日有伶人出嫁?”澤蘭一時難作評價,隻點頭道,“錢沖納妾,鬧騰得整座琏州城無人不曉,你倒是個不聞窗外事的。”
白檀沒吭聲,兀自往前擠去。
沒等她擠到門口,那迎親隊伍已啟程往錢家大宅方向去。見尋笑坊門口倚着許多個女伶,白檀忙上前問:“出嫁的是誰?”
“春櫻啊,你——”
應聲的女伶一看問話的是白檀,不免陰陽怪氣道,“喲,這不是咱們大名鼎鼎的頭牌娘子嗎?日日不見蹤迹,竟還知道回來?怎麼,羨慕人家贖身出嫁?你有什麼可羨慕的,你多有本事呀~既能叫錢大少念念不忘,又能瞞住衆人勾引澤蘭公——”
話音戛然而止。
那女伶見澤蘭從人群中走出,徑直來到白檀身側,忙沖他草草見禮便拉着姐妹跑回花樓。
“怎麼了?見我就跑。”澤蘭倒覺得好笑,往日裡這些女伶一見他就貼上來,巴不得将他撕作幾瓣拽回房裡。這幾日倒像同他賭氣般,一個個見了他就撅起小嘴四下散去。
早知如此,他兩年前就該尋一紅顔知己,夜夜逢場作戲,也省得與諸娘子曲意逢迎。
白檀掃他一眼,讪讪道:“我何時勾引過你?就你這樣的,值得本君勾引?”說罷,一摘帷帽踏進尋笑坊。
“哎,我這樣是哪樣?”少年匆匆跟進去,追着她穿過前庭,“你把話說清楚,本公子怎麼就不值得你勾引了!”
白檀上樓,見芙蓉房門半掩。
屋裡沒人,桌椅銅鏡皆被掀翻一地,連錦被繡裙也亂七八糟散落在地。她不禁回頭望向澤蘭:“這屋子你也翻了?”
“誰翻她屋了!”澤蘭當即否認,又看一眼屋内道,“以我對芙蓉的了解,這恐怕是她自己砸的。”
“啊,她幹嘛要砸自己屋?”
“或許——是氣惱你勾引了我?”
“……”白檀實在沒忍住,沖他翻了個白眼,“麻煩這位公子有多遠滾多遠,不送。”
誰承想澤蘭猜得不錯,芙蓉屋中的陳設果是她一時激憤,自己動手砸的。
梁四娘見她這般瘋魔,幹脆遣走奴仆冷着芙蓉,誰也别去幫她收拾。這兩年芙蓉過慣了被人伺候的好日子,比起某些富家小姐還奢侈有餘。想必忍不了幾日,她自己便會軟下脾氣來。
黃燦燦的花朵昂揚在青綠間,後院的迎春一茬鮮過一茬。
戴着白色面紗的芙蓉獨自坐在梧桐樹下,未梳髻的長發經由肩頭披至腰間。她擡手折掉一枝盛放的迎春,然後随意丢進泥地裡。雙眼紅腫,疲态盡顯,藏在面紗後的紅唇似還念念有詞。
那晚錢沖光顧尋笑坊,芙蓉大跳天女盈袖驚豔衆人。
正當她沉浸在滿座癡迷目光中,竟有人身穿她的同款紅裙,面戴金珠碧簾,跳出她芙蓉“一舞動琏州”的天女盈袖!她一眼便認出那人是誰,可衆目睽睽之下,她必須先完成這場表演且要勝過此人方能解氣。
内行人都能看出,芙蓉舞姿更為優美動人。
而與她共舞的女伶,雖舞技不如芙蓉出色,卻也身段不俗,撩撥尋常酒客綽綽有餘。
雙人舞罷,全場震撼。
一夜之間,琏州城街頭巷尾都在議論尋笑坊出了個比肩芙蓉的舞姬。有人猜測那是新任頭牌白檀,有人駁道雙姬共舞當晚,白檀正與容華酒肆的東家纏綿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