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能理解柳綠與芙蓉想要贖身重獲自由的想法,卻不理解她們為何都執着于嫁人。
嗐,多想無益。
她一隻九尾白玉貓,又不用嫁人,想這作甚!
快速在屋内檢查了一遍,白檀确定陳設與之前并無二緻,也沒少什麼東西。再說了,這些胭脂水粉、亵衣裙紗那小公子也用不着啊。
她喚出老祖宗道:“房中能感受到什麼異常嗎?”
铛铛沉默片刻,方才回應:「無咒,無陣,唯有……」唯有折耳銀瞳的獨特氣息,想來澤蘭在這房裡待的時間不短,且遍布整間廂房。難不成,是在翻找什麼東西?
“唯有什麼?”
「唯有澤蘭遺留的氣息。」
“他到底想幹什麼?不行,我得找他問個明白。”
「小白,對方是敵是友尚不分明。你還是同此人保持距離,以免暴露身份。」
“可是——”
「小白,聽話。」
“行,我看着辦。”
白檀也知道,澤蘭此舉壓根不怕被她知曉,否則也不會弄得坊中人盡皆知。可她從來不是聽話乖順的貓咪,畢竟底線被踩叫她如何忍讓?縱使他是盤古在世,不經允許也不能擅闖她的地盤!
可接連堵截幾日,未尋見其人蹤影。
他沒來尋笑坊吃花酒,也沒在容華酒肆做生意。便是秦語樓她也去偷瞧一番,偏偏聽女伶讨論道:“那公子是愈發俊俏了,不知何時方能再來!可人家隻進淑然娘子的門,怕是來了也瞧不上你我。”
直至那日傍晚她踏入永業路,一擡眸便瞧見金鼎茶樓二層雅間,有一人白衣金繡,悠哉自如地倚着雕花木欄烹茶品茗,恍若世間煩擾皆可抛諸腦後——白檀壓着眼皮盯住他,這副做派真叫人看一眼就來氣!
自春茶上市,澤蘭常在黃昏時分光顧此處,每每一待就是大半個時辰。
對街的食肆炊煙袅袅,與西漫的浮霞光影交錯;耳畔的說書聲平仄有緻,與鼻尖萦繞的茶香互添逸趣。偶爾還能瞧見街上有頭戴帷帽的小娘子,行色匆匆,如無頭蒼蠅般四處亂撞,當真有趣。
浮生半日,有閑不偷謂之“蠢”。
譬如此刻拍掉他嘴邊茶盞,還沖他怒目而視的小娘子。
縱然她頭戴垂紗帷帽,叫人看不清眉目,可澤蘭就是知道那雙杏眼正怒氣沖沖地瞪着他。果是半分情緒也不肯收斂,如此行走人世容易吃虧呀。
“可惜。”澤蘭掃了眼地闆上灑落的茶迹,白汽縷縷,茶香四溢。
他拿起深木色茶夾夾了隻白色瓷質茶盞,熱水中燙了燙擺到白檀面前,邊斟茶邊推介道:“今春第一批新茶,旁的茶樓尚品不到呢。娘子運氣不錯,嘗嘗?”
“别與我嬉皮笑臉。”白檀瞥了眼那茶,遂撩起帷帽垂紗與澤蘭四目相對,“那夜趁我去尋莊斯照,你偷偷闖進我房間作甚?那是我的房間,誰允許你随便進去?!”
少年有些許意外,又自顧自地替自己斟茶道:“氣沖沖尋我,就為這個?你這貓咪,領地意識未免太強。原以為你來尋我是為道謝,誰知竟是興師問罪,果真不識好歹。”
“說什麼呢!我還道謝?”
“正是。哪個伶人能像你這般自由出入尋笑坊?如今也沒有婆子叔子催你接客練舞,不是嗎?我替你攔下伶樓那些腌臜事,你難道不該向我道謝?”
白檀遲疑片刻,不禁反問:“你會如此好心?”
此人言行舉止頗多怪異。
若說他毫無惡意,他怎會刻意在巷中試她身份?若說他确有惡意,可連日來他又未曾對她造成任何實質傷害。
思來想去,白檀隻覺得澤蘭此人虛僞而難測,無法判斷其真心。
他總不能是真想聘貓,才對她如此吧?
澤蘭不像小白第一任飼主,赤誠又冷酷;亦不似她第二任飼主,慈悲且狠毒。他更像一個戴着面具遊戲人間的浪子,看似灑脫無害處處留情,實則不讓任何人知曉面具後藏着一張怎樣的面孔。
那真實面孔是涼薄也好、熱忱也罷,她本能地覺得此人不壞——可若本能夠準,小白也不至于痛失兩尾。因而在看人不準這件事上,她有足夠的自知之明。
“你的身份是我替你無償保密,你要去醫館是我遣馬車相送,你厭惡錢沖亦是我替你與梁四娘周旋……到頭來,你竟還懷疑我的好心?”澤蘭搖着頭佯作感歎,“小貓咪,你可真讓本公子寒心呐。”
白檀拍桌:“臭小子,别小貓咪小貓咪的叫!本君有近兩百年仙壽,識相的你該尊稱我一聲靈貓大人!”
“仙壽?靈貓?”澤蘭輕哼了聲,“你怎的好意思?小妖貓。”
他指尖茶盞“哐”地壓在桌面上,便聽街上傳來一陣喜慶的樂聲。
“上哪兒去?”見澤蘭起身,白檀跟着站起來。
隻見少年沖街角方向略一歪頭,挑起左眉梢問:“哝,喜酒喝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