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可笑!
「大約在吸收夜月精華。」見铛铛這般回答,白檀驚道:「他果真是妖?!方才巷中遭難的狸奴難道是他下的手?」
「不清楚,但我沒覺出附近有妖氣,半絲半縷都沒有。」铛铛試圖感受環境中遺留的氣息,或許是此刻的白檀心緒太亂,铛铛無法感受到任何妖氣或靈氣,唯有這院中一整日積累下來尚未散盡的人氣而已。
白檀蓄勢待發:「管他是不是妖,殺了再說!」
铛铛急忙攔道:「小白!凡人不可能活過八十一年還保有這般年輕容貌。況且以他這副病恹恹的樣子,恐怕都活不過八十一年。你休要因一時氣憤,錯殺不相幹的人!」
「不相幹?」白檀震驚,「铛铛,莊曉生那張臉我豈會記錯?就算我記錯了,你還能不記得?你仔細看看,那個人從頭到腳就是莊曉生啊!」
铛铛似乎有些為難:「我在銀鈴中待得太久,早已失去視物的能力,世間萬物我皆靠感知獲取。小白,我在你化出人形的同時從鈴中醒來,我所知的莊曉生皆來自于你靈識中斷如碎屑的記憶,故而我無法替你确認他的身份。」
白檀微怔,她一直覺得老祖宗必定英明神武,或許某天突然能見識到他九翼噬獸的白虎真身。
可現在它告訴她,它是個瞎的?!
用安慰一下嗎?
「不需要!本尊不瞎!」铛铛甚是不悅,「别以為你偷偷瞎想我就感知不到!我九翼噬獸本就英明神武,待回歸鎮北噬神之位,自然什麼都能看見!」
「好好好,失明老祖。」
「你說什麼?!」
「我說英明老祖,神武老祖~那家夥是人是妖,咱且得試試吧?」白檀擡手轉了轉食指,指尖生出一道隽秀的小風,卷起竹架篩子上晾曬的藥材“啪”地打在莊斯照臉上。
他倏地睜開眼,落眸于膝頭掉落的藥草,喃喃道:“起風了?”
緊接着平地生出一道疾風,掀翻了牆邊一排竹架,整整十六面篩子的藥草全撲撒到地上。
這醫館的童子實在粗心,竟沒把出曬的藥材收回就兀自睡下。草藥受潮易生黴變,這下可好,疾風一過掀個徹底,全落進潮濕的泥地裡!
莊斯照轉動輪椅想上前拾掇,不料疾風陡然化作狂風,連座下輪椅也被輕易掀翻。摔進泥地的莊醫師吃了一嘴草藥,那身麻布長衫頓時泥濘不堪。
他撐着地将嘴裡的草藥吐個幹淨,回頭看向被輪椅壓住的雙腿,竟無端發笑起來。
月光映在他眼中,冷寂的白。
有如早春退走,凜冬重來,将這目之所及盡染為冰天雪地的冷白。
白檀不由打了個哆嗦,暗道:「他怕不是有病吧?這有什麼好笑的?」
铛铛回她:「他瘸啊,你不瞎也看不出來嗎?若他真是妖,何至于落得這般田地!你這小白呀,真真不做人事。」
「我哪知他身子這麼輕?再說了,不試一試怎知他真瘸假瘸!」白檀翻身跳進院中,将莊斯照腿上的輪椅移開,沖他伸手道:“起來!”
莊斯照定定看着眼前女子,片刻後反應過來搖了搖頭道:“無妨,别髒了娘子衣衫。”
“哪來這麼多講究?”
白檀一屁股坐進泥地裡,纖白長裙染上錯落泥點,繼而利落起身帶起翩跹衣擺,如水墨畫中的仙娥踏月而生。她蠻不在乎地再次伸手道:“現在我比你髒,起來!”
看着那隻再度伸向他的手,莊斯照遲疑着握上去。
春夜尚涼,那女子的掌溫卻比尋常人熱上幾分。莊斯照正想問她是否有着涼發熱的症狀,就被她一把拉起來甩到輪椅上:“你也太輕了,這粗布麻衣下不會隻有一副人骨吧?”
話音剛落,白檀躬身扯開他的衣領。
但凡發現一點他不是凡人的證據,她就打算立刻宰了他。
嶙峋的骨架上的确覆着一層單薄的皮肉,借着月光甚至能看清他胸膛上細小的絨毛,若是偷來的人皮也能這般光潔無暇麼?
她擡眸往上,審視目光經由他落滿陰影的鎖骨,去到青筋微脹的額角。餘光瞥見他颌下喉結微微滾動,她立刻掐住那處突起。
“這是什麼招數!說!”
“……”
對上那好似能看穿他的淩厲眸光,莊斯照為難道:“小娘子,你可聽說過我雙腿殘疾,難以人道?”
白檀眯起眼:“什麼意思?”
莊斯照推開她的手,不鹹不淡道:“我非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