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妝老師也是穆家的私人化妝團隊，跟穆雲舒也算是老熟人了，看她到這個點了才趕來，當即不滿道:“雲舒，我知道你長得漂亮，但再天生麗質，也需要我們的打理，就算不化妝也需要梳整頭發吧，欸？你的禮服呢？”

“啊，禮服啊，禮服禮服……”穆雲舒眼神四處亂瞟，語速極慢，分明就是在裝傻充愣。

果不其然，下一秒，語速就突然加快，祈求道:“老師，求求你了，我就說幾句，你不要跟哥哥告狀。”

故意裝出一副可憐模樣眨巴眨巴眼睛，雙眸暈着一汪春水，盈盈動人，清澈得無一絲雜質，叫人不忍說出一句拒絕的話，這也是穆雲舒從小到大慣用的手段，隻要裝裝可憐任何事情都會得到滿足，至今沒有失手過。

果不其然，化妝師姐姐敗下陣來：“真拿你沒辦法，你們聊吧。”

穆雲舒微笑，嘴甜道：“謝謝！老師人美心善。”

關上門，偌大的化妝間裡隻剩她們兩人，阮微笙看着鏡子中添上妝容錦上添花的自己，道：“什麼事情還要關上門說。”

“就是……”穆雲舒慢慢挪步到她身側。

要是沒猜錯，阮微笙可是一大早就被母親大人拉起來化妝試衣服，而早早就溜出去的穆雲舒躲過了這一劫，在外面晃蕩了幾個小時才回來，所以說在這個化妝間待了幾個小時的阮微笙按理說早就煩躁了。

可觀她的臉色，竟無一絲不耐，神色平靜，不喜也不悲。

她是不想辜負家人的心意，近自己最大的努力将最好的一面呈現給爸爸媽媽和哥哥們。

她是不想因為自己而擾了他們的興緻。

想到這兒，穆雲舒不禁笑了笑：“姐姐，今天你才是主角對不對？”

平日裡她都叫阮微笙“阿笙”，鮮少以“姐姐”相稱，多數都是在外做個樣子罷了，今日這私下裡也這麼叫，就顯得很不正常了。

阮微笙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沒說話，穆雲舒貼近她，循循善誘：“主角隻需要一位對不對？你說我長得這麼好看，要是把你風頭搶了怎麼辦。”

“……”阮微笙側過頭，“你不想去？”

如此直白的戳穿，穆雲舒忍不住反思，她的心思就這麼明顯嗎？

既然說開了，那她也不顧忌那麼多了：“是，我不想去。我要是不去，對你對家裡的名聲會不會有影響？”

阮微笙移開眼，微微半垂着，嗓音冷淡：“名聲不是重點，至少我不在乎，你不用擔心這個。”

一口氣還沒松下去，就聽阮微笙又道：“為什麼不去？這也是你的生日宴，你也是主角。”

穆雲舒眼神一瞥，腦袋也跟着眼珠的轉動移到另一邊：“我不喜歡過生日，我也不過生日。”

前世她就從來不過生日，而今生……至少十歲之後就再也沒有過過了。

她也不知道在犟什麼，總之不過生日這件事維持了這麼多年也早已成為了習慣。

眼前似乎浮現出幼時獨自坐在昏暗的燭光下，跳動的火焰照亮她稚嫩卻又固執的神色，不知疲憊地對着醫書一遍遍認藥、調藥的畫面。

又或是一步步走出校門，看到認識的不認識的小朋友都有父母來接，而自己卻隻能熟稔地轉彎步行回家，日複一日執拗地做着同一件事。

還有那些生怕她聽見又生怕她聽不見的竊竊私語，“野孩子”、“可憐”、“沒有父母”、“孤獨”……

刷刷刷刷刷，這些突然出現的已經過去很久的東西被她全部像掃垃圾一樣掃了個徹底，腦子也幹淨了。

像是放松下來一般從嘴裡呼出一口氣，穆雲舒有一下沒一下的鼓起腮幫又收回，發出陣陣怪調。卻聽阮微笙說：“不想去就不去，爸媽那邊我去解釋。”

鏡子裡的那雙眼睛深邃淡漠，似無任何波瀾，又似是藏着什麼很深的東西。

落進房間的烈陽打在鏡子上，也模糊了阮微笙的整張臉，燦燦金光在她眼睛裡撲閃，鏡子的反光讓穆雲舒更加看不清阮微笙的神色，不由得眯起了眼：“真哒？”

阮微笙反問：“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這話倒是，阮微笙對她啊，真是沒話說。穆雲舒瞬間露出笑臉，張開雙手擁了她一下：“那外面的人也交給你啦，我出去了。”

穆雲舒轉身就走，輕車熟路地避開家裡的主人傭人，坐上了接頭的車，潇灑離去。

一路奔馳，在一處僻靜的小公園停了下來，穆雲舒一下車，便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清風，微涼不燥。

這樣一個嚴酷的夏季，竟然還有這麼一出清涼之地，連風都是幹淨清爽的，讓她感到驚喜：“這地方不錯欸，你怎麼找到的。”

“千金大小姐當然不會注意到這種小地方。”那駕車的司機将車停好後也下了車，雙手插着褲兜，半仰起頭感受風的拂動。

一句話把所有好心情破壞掉也是沒誰了，穆雲舒反嗆道：“喲，你不是少爺啊，非得找不愉快是吧？非得吵架是吧？你别仗着你幫了我一點小忙就可以得寸進尺，這都是還你以前欠我的債。”

“我就說了一句，你至于怼我這麼多嗎。”程墨咬牙不滿道，“好歹我開了幾個小時的車帶你來這個風水寶地。”

“呵呵呵呵呵，我謝謝你啊，我對你感恩戴德啊，我對你五體投拜啊，我對你……”

極其敷衍無語的聲音折騰着程墨的耳朵，他擡手打住，脫口而出道：“對不起，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