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祝年摸了摸口袋裡的錢:“可我今天來集市上,是要給将軍買供奉的燈油和香火的。”
她的老姐妹兒拍着胸脯保證道:“沒事兒,放心吧,花不完!”
兩個人一個比一個迷信,高人就喜歡她們這種人。
世道欺負她們就算了,他也來踩上一腳。
沒辦法,這是亂世,要吃飯的嘛!
衡羿将兵革仙帶到一旁說話。
兵革仙握着兵器的手心,浸出了一股又一股的汗。
兵器幾乎要從手中脫落一樣。
衡羿的語氣,并不是質問,反倒有種平靜地溫和。
似乎是在提醒兵革仙,此番下來的初心。
他一般不會發脾氣,也沒什麼能讓他生氣的事。
各人有各人的命數,就連仙也不例外。
兵革仙破了例,也不過是魂飛魄散而已。
她自己放棄了百千世的修為,忘記了作為神的職責。
衡羿雖然不理解,但也覺得不該責怪,說到底,這是兵革仙自己的事。
等将氣運消耗完,天道自會懲罰于她。他現在,隻能是,盡量勸她。
不要再犯下大錯。
“你說,你是來給兒子收屍的。”
“是。”
“你說,你不會改變他在人間的命數。”
兵革仙說不出話來。
哪怕他的語氣很溫和,并沒有暗含責怪。
好像就隻是提醒她一樣。
“你現在做的一切,是在為給他收屍做準備嗎?”
“你知不知道,一個凡人一旦有了神的幫助,會變成什麼?”
此時,天氣仍舊是溫和晴朗的。
衡羿的内心并沒有任何惋惜,他對這世間的事,從來就不會惋惜。
哪怕是神的隕落。
自始至終,他都像一面鏡子一樣,觀照着世間萬物。
看諸神飛升,看諸神曆劫,看諸神隕落……
不做決定性的幹涉。
今天對她的提醒,已經是仁慈和多事了。
兵革仙想了很多種理由,都很難跟衡羿解釋自己助纣為虐的事。
她隻好從凡人的角度講道:“他們還都是些半大點的孩子。肚子餓,自然要吃東西。軍隊裡的長官欺負他們,他們能怎麼辦?餓死嗎?隻好來這裡搜刮。衡羿仙君,我雖然輪轉曆劫不如你多,可是,曆史上所記載戰争的殘酷,遠不及現實中的萬分之一,這你應該是知道的。”
“不過是問百姓要些糧食,這算不得什麼出格的事。你也是帶兵打仗過的,朝廷的軍糧不足,我們能怎麼辦?天下間但凡兵革之勢起來,一時半會兒是消不了的。在亂世,誰不是在苦苦掙紮呢?”
衡羿所在的位置,是要理解所有人的人生的。
他覺得自己此時應該發脾氣,可是,對于兵革仙的這番話,他竟然能夠理解。
連他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
人間本就是地獄,亂世更是地獄中的地獄。
與其說誰不是在苦苦掙紮,不如說大家都在為了活命而厮殺。
隻是,他雖然同情這些半大孩子的遭遇,可仍舊無法認同他們做欺壓百姓的事。
“你也是曾經保護過婦孺的。若是尋求糧食,怎麼不去搶官糧?為什麼要搶民糧?隻是打着保護百姓的名義,就能對百姓肆意掠奪了嗎?”
兵革仙本來還因為心虛低眉順眼的。
聽到衡羿說到搶官糧,突然開始放聲大笑起來。
笑聲裡滿是嘲諷。
“搶官糧?難道你想我們落到,跟你前世同樣的下場嗎?你到底知不知道,兵革之勢因什麼而起?”
衡羿知道。
但他不能說。天道的運轉有自己的秘密,窺見天機的人會早死,神也會早早隕落。
兵革仙諷刺一笑:“虧你還是執掌三界的神君,曆經了百千萬劫,也不知道曆到哪裡去了。”
衡羿不再同她争論:“我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
他希望她能及時醒悟,早日回歸仙界。
兵革仙從身後喊住他說道:“衡羿仙君,你又知不知道,你跟那位終日想你想到瘋魔,卻受盡他人侮辱與踐踏的可憐女子,在月老的姻緣簿子上,也是被寫下過一世美滿姻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