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他會想,倘若花祝年見到他現在的樣子的話,是一定不會喜歡他的。
沒有人會癡迷于一個冷情冷性的神。
她所鐘意的,永遠是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将軍。
衡羿對小泥人兒做了一點細微的改動。
眼睛下面多了一顆淚。
不過,并不明顯。不仔細看的話,還以為是黏土顆粒。
在把小泥人兒塑好後,衡羿将它放在月下,虔誠地跪下來拜了拜。
拜完之後,自己無奈地低頭笑了一下。
迷信已發生人傳神現象。
第二天,衡羿和賀平安都沒醒,這個院子裡,已經有炊煙冒出了。
花祝年在做早飯。
她身上的傷還沒好,不過面色很平靜,仿佛身體不是自己的一樣。
精神看起來,倒是不錯。
賀平安和衡羿幾乎是同時醒來的,他們都聞到了令人安心的飯菜香氣。
衡羿以為是王寡婦,賀平安睜開眼睛後,卻發現身邊的位置是空的。
他們出來一看,發現花祝年在鍋竈前做早飯。
賀平安喜出望外道:“嘿,真神了。這怎麼醒來的?我本來都要埋她了。”
衡羿對賀平安勸道:“賀大叔,以後這話,可不要再說了。不然,花大娘知道了,是要傷心的。”
賀平安一把推開衡羿,走進了他睡的書房。
看見書桌上放着的小泥人兒,已經不是他捏的那一尊了。
賀平安對衡羿問道:“這是你捏的?”
“嗯。”
“什麼時候捏的?”
“昨晚。”
賀平安的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他娘的,還真是因為這個破泥人兒啊!老子捏就不行,非得你來捏。”
衡羿解釋道:“村醫不說了嗎?心病還需心藥醫。我摔壞的,自然由我來捏才管用。”
賀平安一怒之下,揚起了小泥人兒,可是高高地揚在空中,卻沒辦法摔下去。
他怕花祝年再一病不起……
賀平安将衡羿捏的小泥人兒,安安穩穩地放回到桌子上。
跪下來給他磕了幾個頭。
“謝謝你把她還給我。不過,你能不能讓她少想點你?三十年了,我都快忍成綠王八了!我供養她,她供養你,這算怎麼個事兒啊?”
泥像在陽光下閃耀着金光,悲憫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賀平安說完後又歎了口氣:“算了,你也算她前夫。年紀輕輕的就死了,又是護國大将軍,她看上過你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看得上我呢?這三十年過得就跟夢一樣。前夫哥,我再給你磕一個,之前那些話,你就當我沒說吧。咱們還是各憑本事,你進她夢裡,我進她身體,各取所需。”
衡羿在一旁聽得瞳孔地震。
怎麼這種話,也是能随便講出來的嗎?
他嘗試理解一個凡人低俗的思想,可是,努力了半天,才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理解。
賀平安拜完前夫哥後,抹了把眼淚,走了出去。
花祝年看到他後,沒說什麼話,仍舊低着頭做早飯。
結婚三十年,他們除了做,就是吃,日常交流是很少的。
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賀平安找話跟花祝年說。
甚至是找茬兒,讓她來理一理他。
花祝年有時候會配合他,有時候忙得顧不上。
賀平安就又會大發脾氣。
衡羿看着賀平安走到花祝年身後,用力地抱住了她。
賀平安抱花祝年的神态,跟他抱王寡婦時的很不一樣。
前者看起來更幸福一些。
花祝年不言不語地做着飯,沒有任何抗拒的意思。
可是,也沒有迎合。
好像靈魂已經從皮囊裡脫離出去一樣。
這些年,她已經習慣并接受了賀平安如此待她。
如果她抗拒,他會打她。如果她迎合,他會睡她。
隻有她裝作沒什麼反應,繼續做手頭上的事,才能躲開這一劫。
賀平安抱一會兒,漸漸地就會覺得沒意思了。
可是,今天他抱她的時間,卻格外的長。
衡羿在一旁看了很久。
他的心并沒有什麼痛楚,畢竟,之前在天上的時候,他也總是見賀平安對小信徒親熱。
沒有一次避開過。
他就那樣盯着她,從天上到地下,永遠地盯着她。
沒有立場生氣,沒有資格出手,隻有沉靜的目光,在她和她的男人之間平穩地流轉。
花祝年逐漸感受到了不遠處,那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她不是很喜歡在外人面前,被賀平安這樣黏膩地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