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喜雨玩着樂着笑個不停,兩方恨也隻恨楚大人——戀笙,不在當場。
平素他們仨,湊在一處,笙箫唢呐一齊同奏樂曲,三口氣吹響歡喜園,自認聲動不輸宮廷樂師,這會子,又怎好少了一個笙?
這會子,偏又隻能少了戀笙。
元寶嘴上不認不說,可他那雙帶着精光的眼兒,上挑的眉,勾笑的唇,一緻都在顯擺着他所知的密事……
一切細枝末節,喜上眉梢都在蓄力“勾引”,可把喜雨饞得直跺腳,二少奶奶恨不能撸起衣袖,把手伸進三哥肚裡,将秘密生掏活取出來。
喜雨纏着元寶不放,一威脅一哭求,元寶撐不住,就要将秘密宣之于口。
三爺,也并非真要替四爺隐瞞。
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害是不能真害的,但,氣是要氣的,欺也是要欺的。
毒咒誓言不過就是假話套話,元寶怎可能守口如瓶,當真不說?
從萬家到歡喜園,元寶能憋這麼一會兒,他們兄弟之間,元寶已然對得住元昭了……
元寶好不容易,陰差陽錯偷聽來了老四的真軟處。
寒光寺高僧,那才是元昭真正的死敵、情敵、勁敵啊!
高僧座下,元昭至死不能勝。
有那僧人一日活頭,老四永永遠遠都是手下敗将。
元寶雙手叉腰,他心裡,萬分想要奔走相告,可又不能傷了戀笙,讓歡喜園失了笙……
說,肯定是要說的,但不能叫戀笙、上頭的、下頭的曉得了……
可氣的是,這園子裡哪處沒人,哪處沒耳目?
要找個萬全之地,難!
亭台樓閣,奴仆婢子,東南西北,男女老少,花前樹下,白首黑發,無處不栽人。
于是乎,大冷天裡,元家三爺帶着元家二奶奶四處遊走。
各處轉了一圈,迫于無奈,最後隻能躲到北院後頭的小湖裡,趁着天還明,元寶劃着船槳,和喜雨避着人,躲進了湖中心……
兩個人臉凍得發白,嘴凍得發紫,鬼鬼祟祟,偷情一般。
受着涼風冷峻,為保萬無一失,唯恐水下有人,元寶一棹驚飛白鵝褐鴨,接着往水裡攪上來幾攤枯枝荷葉,又拍昏了幾條肚肥美魚。
見四下無人,元寶這才添油加醋、添火加柴,隻把萬壽全所說字字句句,渲染得绮麗凄厲,一股腦兒全與喜雨說了……
元寶将前前後後一說,喜雨聽完,驚得起身隻把船槳搖落進水裡,她顧不得槳,一個人七嘴八舌,壓着嗓子朝元寶問了又問。
“那位高僧怎的又不還俗了?啊?他這豈不是害戀笙?”
元寶搖頭無奈,“想是要念一輩子經,參一輩子佛法,一輩子侍奉佛祖,再顧不得戀笙了……”
“高僧……長得什麼模樣?高矮胖瘦?醜還是俊,年輕還是老?”喜雨亮着眼睛問。
元寶皺眉搖着頭,他也想曉得,偏又當真不曉得。
喜雨蹲下身子抹淚歎氣,“自小相伴啊,兩方都有情意啊,又非一方一時興起一時糊塗,這……本該有情人成雙成對,竟叫一道佛門擋住了腳,那會子,戀笙得多傷心啊!”
“是啊,下了山,就去投河了,自然是傷心死了……”元寶也歎。
“不怪她一個字不說。”喜雨無不諒解戀笙,她說,“從前,大哥若心裡有我,若為功名利祿棄我不顧,隻怕我也活不成了……而今,二哥若為财運亨通棄我不顧,那我更是不活了……”
喜雨越說越泣,越像越氣,泣完了靜下心,又不得不歎戀笙一片癡心大膽,敢愛敢為,元寶聽着亦是一聲歎。
說完了,歎完了,哭完了,兩個人邊笑邊在水裡摸槳,兄妹倆得用槳劃回岸上。
摸了許久摸尋不到,倒是在泥地裡摸出一截長藕來,好在藕帶出了槳,喜雨驚而又問,“呀,那四哥豈不是得活活氣死?”
她一驚一乍,又把船槳“吓”入水中,元寶忍着寒冷,邊摸邊說,“我躲在床下,耗子一般聽着,一聲不敢言語,竟也被打成這幅鬼模樣……”
言罷,元寶摸出了槳,兄妹兩個這才回了岸。
身子凍得發抖,全身冷寒喜雨也不顧了,她同癡了一般,一心隻想着戀笙和寒光寺的那位高僧,人往屋裡一站,元徹瞧她一身寒顫,一摸雙手,玄冰一般凍人,又怕湯婆子燙壞了皮肉,二爺不多想,隻把那兩隻手放到自己脖頸上慢慢捂着。
翰音院,元寶半身泥巴一身寒氣,他拎着魚扛着藕,拿給妻女瞧。
妻女瞧完了,又叫人把魚藕炖了,到晚間,那魚蒸得鮮鮮的嫩嫩的,藕煮得黏膩膩爛爛的,容暇嘴上說嫌,倒也哄着珍珠吃下。
魚湯多了吃不完,三奶奶便叫人送些給二奶奶、四奶奶。
不出一個時辰,全家都知二奶奶、三爺饞嘴,這天冷得跟什麼似的,竟也遊到河裡撲魚抓藕……
萱草說着,四爺聽了,閉眼無奈,那兩個必然不是去捉魚挖藕,老三的話,當真不可信!
元寶曉得了,那便是容暇曉得了。
喜雨曉得了,那便是元徹曉得了。
因着戀笙在側,元昭不敢發作,也不能發作!
元昭心事重重,戀笙拿着燈,瞧他兩隻手,“怎的破了皮?”
“叫觀音藤絆住了腳,摔了一跤……”元昭瞧着她說。
戀笙與他抹了藥,元昭苦笑着嗔怒,“都怪你這杖,做的不精細,害我站不住腳。”
“那下回,我與你一同去看園子……”戀笙笑道。
魚湯送到戀笙手上,喂到元昭口中,外頭風冷夜着,有她這一句,元昭再冷的心也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