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惡的一個人,竟也真的懂事了!
先頭元昭為了一個“子虛烏有”的烏長生,害得戀笙跳井,鬧得全家不得安生!
如今,來了一個貨真價實的……他竟能安分守己……
“喲!”
“老四,你等一等我,我手上的扳指不見了,想是落在萬老三床底了,我得去尋一尋……你且等等我……”元寶摸索着兩手指頭,紫一塊兒紅一塊兒的臉上,一臉急切。
不等元昭說話,元寶反身便再往萬家門裡鑽。
萬姨父擡着大肚腩,伸着圓滾滾的手,指天罵地,隻把臨安城的元家人罵了個遍。
豬狗不如,畜生行徑。
一時,元家少爺折了回來,萬家一陣騷動,萬姨父驚得避之不及,一躲一藏,一癟一松,喪掉了才剛那副罵天罵地的“豪邁”之氣……
元寶匆匆忙進了屋,視若無人竟把親姨母從萬壽全身旁拉開。
萬三爺在親娘的哭聲中悠悠轉醒,元寶折回來,自然不是為着什麼金的、玉的、象牙的、珊瑚的扳指。
元昭改了性子不說不問,其實,是不敢說不敢問。
元寶說是定然不說的,但問,他鐵定是要問的。
他湊在萬表弟耳邊,隻問了一句,“那位高僧…叫什麼?”
接着,湊耳過去,萬壽全虛弱着聲音,終于輕聲道出兩個字來……
元寶聽了,心滿意足,轉身便要走。
折返回來的,不是元昭,而是元寶,元寶是名副其實的敗家子,元家三爺怎比得過元家四爺。
萬家人忽而生出幾重勇氣,欺軟怕硬,各個眼冒青光,全都瞧着元寶。
元三爺雖不及四爺有威懾,倒也不是個怕疼的膽小鬼,他自有一副自小挨打挨出來的“鋼筋鐵骨”,萬姨父指着元寶怒罵道:“你們元家人,欺人太甚!”
“還有更欺人的呢!”元寶大笑道。
巧的是,萬姨父伸出的指頭上,戴着一枚扳指,元寶正愁找尋不到這麼個小玩意,無法和老四交差,叫他起了疑心,姨父一伸手,元寶趁勢便将他的扳指,明目張膽生搶了去……
搶了扳指還不夠,元寶指着萬壽全大罵道:“你這賊漢子,再敢想着我們元家的少奶奶,莫說我們家二爺、四爺,便是我,也絕不饒你……”
萬壽全斯文有禮,絕非真小人假君子。
元寶心裡也知,這萬家表弟,實不是那些個窮兇極惡的賊漢子,隻是他這拿又拿不動,放又放不下的死男人樣,着實讓人看了可氣!
說完,元寶擦了臉上因激動而滲出的血,攥着摸來的玉扳指,慌忙逃竄,溜之大吉……
女人,又為了女人,萬家一家上下望着萬壽全,無話可說。
萬姨父手指空空,因三子的荒唐缺智無用,頃刻沒了發怒的本錢。
那葉家的姑娘,多少惡虎惡狼圍着,不嫁元家,整個臨安城,哪家能護得了她?
壽全胡言亂語不管不顧上去橫插一腳,瞧着深情聽着感人,實是置人于死地,陷萬家于水火之中……
就到如今,葉家人還時不時登元家的門,打秋風使絆子,元家老二早算不清使了多少手段,花了多少銀子擺平……
再說那尹家姑娘,休說遲了一步,也羞說元家人不忠義,搶先一步。
萬家老三方方面面比不得元家老三。
自家老三便是頭一個到,尹家未必瞧得上,首富瞧不上,首富之女隻怕是更瞧他不上。
那楚家的姑娘一早拒了他,如今嫁做人婦了,他竟還一而再再而三糾纏不休,休提癡情二字,實是陰魂不散啊!
萬姨父縱有一肚子怒火,也隻能吃着元家的茶水,一口一口澆滅了它。
二出萬家門,元昭坐在三爺車裡,元寶掀開簾子,兩步走,靠着四弟坐下,伸出拇指上的不十分合尺寸的扳指給元昭瞧,“看,尋到了,幸好沒丢了它……”
元昭立着柺,紅着雙目瞧向他的親三哥,“說!”
沒頭沒尾一句,元寶一問,“說什麼?”
下一瞬,元寶拇指一空,扳指不合手,輕易到了元昭手上,又一瞬,玉扳指落地,碎成百十瓣兒。
“法号!”
那個人的法号。
同父同母,一般年紀,一同長大的親兄弟,好處多,壞處也多。
元寶想什麼,元昭知道;元昭想什麼,元徹知道;元徹想什麼,元寶知道。
反之亦然,互換也不出錯。
你知我我知他,你害我我害他。
相生相克,相扶相踩,相幫相坑,總之,沒一日能得安生。
元寶吓得一激靈,再不說實話,下一個,碎的便是他,三爺身子動了,口也不歇,慢悠悠吐出兩個字。
“了……生……”
“了生……”
法号一入耳,元昭忍不住念叨。
不過一瞬,這兩個字,已在他心裡灼燒了千萬次。
“什麼青梅竹馬……出家還俗……”元昭梗着脖子,梗着喉,梗着面子尊嚴,哽着命,哽着淚,“不過是小娃娃過家家,也值一提?算不得數……”
“是是是,就是小娃娃過家家哩,怎算得了數?”親三哥無不順着親四弟。
“今日事,誰也不許說!”元昭哭噎着勒令元寶。
元昭一說,元寶立即伸出三指,對天起誓,“不說,不說,三哥絕對不說!”這可是真傷處,真逆鱗,元寶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
元昭傷心,他為自己不得所愛傷心,為戀笙愛而不得傷心。
元寶也傷心,他為自己滿臉的傷傷心,為戀笙傷心,也為老四傷心。
流了半程淚,傷心到半路。
馬車走到一半兒,元昭擦淚下車,他騎馬先元寶一步回了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