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奶奶進元家還不到半年,在這小半年裡,四爺花樣百出,日夜鬧個不休,聰明人掀起的巨風巨浪,大惡人的陰謀手段,蟲兒全見過了。
蟲兒的心,似脆玻璃琉璃瓦鍍了一層金,她便是塊極老實的棺材闆兒,埋在地下千年,也不得已沾了幾分鬼氣。
要讨四奶奶的真心,且用不着耍心機使手段,隻需一滴淚再加一句真心話,蟲兒伏在戀笙身上大哭,“四奶奶,我不去外省,我不嫁人,我舍不得你……”
好啊,元昭騰得站起身,她可不是什麼小蟲兒,這分明是盤踞在他身邊,想要謀權篡位的毒蛇。
四爺腳步一亂,他指着二小子怒道:“王弟,快帶她走,再晚,天就要黑了!”
四爺急着趕人,四奶奶不叫人走,“不願嫁,就不嫁了!”
“那麼遠的地兒,你隻身去了,我也懸心!”
事已成了大半,這妮子裝哭賣慘,拿捏戀笙的善心同情,元昭心急如焚。
遇事越急,他倒是越鎮定,一時計上心來,面色一變,四少爺竟還輕聲假笑,“大姑娘出嫁,怕醜怕羞,淨說些違心話,是常有這麼一出。好好的,哭夠了,就去罷……”
姑娘仍哭着,四爺忍不了,上手扒拉人,恨不能親去送嫁,戀笙猛得推開他,她隻道:“我知這世道艱難,難到世人無法傾覆,可我…至死…不做推手!”
戀笙發話,元昭無法,他問:“你這般縱她,慣她,舍不得她?竟勝過我?”
四爺質問着比較着傷心着,四奶奶卻道:“也不許你做!”
戀笙說話擲地有聲,元昭丢杯子、砸盞、摔椅子、踹幾子,更是擲地有聲。
四爺瞧不慣蟲兒,更容不下她。
強留蟲兒,元昭沒面子是小,蟲兒沒命是大。
如此,戀笙隻得叫王家兩個哥,先把人送去金烏村,戀笙寬慰蟲兒,“等四爺想明白了,消了氣,我就去接你……”
四奶奶說話算話,蟲兒萬分信她,人雖不舍,卻也坐上馬車,去了金烏村。
一路上,王家兄弟隔着簾子,勸着蟲兒,王弟笑着道:“四少爺,仗着四奶奶的寵,這幾日,又變得無理取鬧,無法無天了,把從前的哭跟跪,忘了幹淨。妹子你瞧好了,四少爺不懂事不貼心,仗勢欺人,不懂收斂,小氣無德,早晚要失了寵!”
王弟說着,蟲兒無聲笑着,王哥也道:“蟲姑娘莫傷心,四少爺,就是見不得你和四奶奶好!你拿住了四奶奶,便是拿住了四爺,拿住了四爺,便是拿住了全家。今兒,是咱們兄弟送你走,說不準兒明兒,四少爺八擡大轎,拄着他的拐兒,親自接你回歡喜園。”
四爺親自來接!
隻怕比陰差閻羅還要可怖,蟲兒不敢多想。
馬車走着走着,遇了熟人,王弟老遠瞧着一人一馬,那背影,像極了長生,離近了一看,果然是他。
“長生……”王弟喚長生。
“你一早就走,怎才走到這兒?”王哥問着長生。
長生見了王家兄弟,心裡高興,隻說,“在臨安城裡轉了一圈,這才耽擱了……”
天寒地凍,王家兄弟倆趕着車出了城,瞧着方向,莫非是往金烏村去?長生免不了多問一句。
他一問,蟲兒躲在簾裡不出聲,王家兄弟你一句我一句,便把小心眼的四少爺,可憐的蟲姑娘,夾在中間的四奶奶,全說了個遍。
長生聽了,也在心裡唾姑爺小氣。
男人,姑爺容不下也就罷了,女人,他竟也容不下!
元家四爺,可真是當世罕見,長生猜着姑爺,莫非是心上有急疾?
丈夫一刻離不得娘子,見不得娘子與旁人好,男女都不成。
姑爺,雖說稀奇古怪,可他家小姐,也并非一如常人,長生瞧着,妹子和姑爺,小姐和少爺,其實絕配,比那山上的那一位,還要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