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晨光大現,客人借着一片天光,火急火燎離了金烏村。
寒光寺腳下,藏着一處村落。
這處村子不小,前前後後加起來有一二百戶。
村裡人戶大多以金烏兩姓為主,隻有二十幾家外來戶,故而得名金烏村。
天光大亮,尹容暇穿了衣梳洗妥當,甘草擺了飯,一人吃喝也無趣,榻上的三爺閉了眼睡也沒睡,三奶奶摸到床邊,把元寶搖起來,叫他吃飽了飯,再安安穩穩地睡一覺。
三房正吃着,王哥從金烏村回來,人未進自家門,腳步先來了三房的翰音院。
王家老大從前跟着三爺,如今跟着三奶奶。
男人背着一口大箱子進屋,問了安,吃了茶,定了定神,“銀子,藥,丫鬟,都送去了……”
容暇頓了首,問道:“親家夫人得了什麼病?吃着什麼方子?可還有救?”
戀笙為救母命,嫁進元家,一派舍生忘死的架勢,親家夫人的病,想是不輕。
問到這,王哥的背往下彎了幾分,事情稀奇古怪,他要細說,“昨兒夜裡,我帶着人往金烏村領了七八位郎中,那些郎中,都是治病的聖手,幾位先生輪番一瞧,說親家夫人不過是憂思過慮,吃幾味逍遙散便能好,實不該一日用一大碗人參補着……”
甜甜的八寶香米粥下肚,元寶笑道:“弟妹她老子娘這是遇着了赤腳大夫,庸醫害人,為了一百兩,冤得把女兒的終身都給害了……”
話說到此處,容暇心頭掠過一陣不祥,難得不鎮定,親家夫人經庸醫誤診,是件喜事,也是件壞事,既無大病,也就不需用名貴的藥材将養着。
真相若要戀笙知曉,那她豈不是脫了新娘衣裳就走,屆時容暇縱有三寸不爛之舌,恐也綁不住她。
留不住戀笙,容暇有些心煩意亂,“我吩咐的話,你可與親家老爺說了?”
尹容暇吩咐下去的,就是與楚家人攤牌,一五一十的實話實說。
王哥左右一瞥,想是話裡有隐情,幸而萱草不在,沒等容暇擡眼,甘草芳草三兩步退出屋去。
人一走,王哥不再隐藏,“昨兒楚家的丫頭回去,話也說不清,親家老爺心裡存了疑。我們一到楚家,親家老爺瞧着架勢不對,頭一個先問他家小姐。我把實話一說,他們家小姐和我們家少爺糊裡糊塗拜了堂,親家老爺一時受不住,破口大罵學政家的髒心爛肺,親家夫人想是沒聽過這等子離奇事,又氣又急,一晚上沒說幾句,淨掉眼淚。”
“之後呢?”元寶放下碗筷,等不及發問。
“後來親家夫人急了,不知哪句話說得不對,打了親家老爺一巴掌。夫人拿了家私叫人套車,就要進城來,說是要接女兒回去。”
聽到這兒,容暇眼前一黑,昨兒一夜相安無事,想是那位秀才老爺使夫人改了主意。
“那弟妹她娘進城了沒?”元寶忽而一問。
容暇的眼前又是一黑。
“夫人本是要來咱們家的,讓親家老爺叫住了,親家老爺歎了幾歎,問四少爺的命當真保住了?我大着膽子,隻說性命無虞,又請幾位大夫立誓作保,親家老爺又問四爺的腿,我不敢胡說,親家老爺道了一聲也罷,隻說女兒家嫁雞随雞,嫁狗随狗,要我轉教四奶奶幾句話,要她孝順公婆,顧好官人,恭敬兄嫂,又說女婿如今還病着,三朝回門就免了,等小兩口子哪時生了孩兒,再回去瞧他們老兩個。”
容暇松了一口氣,到底是秀才老爺,看事果斷通透。元寶擦了嘴,把帕子往桌上一扔,怒而罵道:“什麼嫁雞随雞,嫁狗随狗,老四再不好,也是江南道不可多得的闊少爺,一家子占盡便宜,他們還委屈上了,哼,說得好聽,不就是賣女兒!”
自家兄弟,自己說成,旁人說一句,他便要殺人刨心,老泰山也不成。
那戀笙是容暇相中的,二人是嫡親的妯娌,三少奶奶也容不得人說四少奶奶半個不好。
“誰占誰的便宜?你可得算清了!元昭若不是沾了楚離的光,咱們院兒早就挂上白綢了。如今木已成舟,你這做哥的難道還想拆婚?”
“楚家雖在鄉下,他們老兩口房裡隻這一個寶貝閨女,你睜了眼好好瞧瞧,那姑娘養得白白淨淨,看着十七八,一開口最多七八歲,在家時真不知爹娘怎麼心疼,怎麼嬌慣,再說,哪家的姑娘不嫁人?”
“賣閨女,戀笙沒兄弟,她老子娘也六十了,一家攏共三口人,得了銀子到地底下用?誰惦記你們元家那點子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