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孫家鬧,究竟是為了蟲兒,還是為着自己撒火?”
好妹擦了淚,不說話。
她看蟲兒就像看從前的自己,她是為蟲兒出頭,更是為自己出頭。
若要扪心自問,并非全然為了蟲兒。
“你周姑奶奶如今好了,敢打敢殺,孫家人再不敢欺你,你的這筆賬,還不是要算在蟲兒頭上。四爺就是咱們家的土皇帝,少爺說的話就是咱們的聖旨,你若真為蟲兒着想,要麼砍了扁擔,要麼請四爺把話收回去。”
“蟲兒沒爹沒娘,倒有一個天不管地不收的主子,你再不濟,好歹還有個不賣你的哥哥。”
好妹張着嘴巴,再說不出半個字,蟲兒把頭一偏,淚珠子啪嗒啪嗒直往下掉,連淚珠子都訴不明她的委屈。
萱草見勢不好,忙撿起繡鞋,打着圓場,“這可不是一雙鞋,它是蟲兒的心意,你的心意蟲兒曉得,蟲兒的心意,你也得好生收着。”
“再過幾日,四房的女主子就要進園子了,隻一個四爺,園裡的人都避着走,再來一個四奶奶,你讓蟲兒往哪裡躲?”春桃點出利害。
四爺四奶奶一個比一個惡,萱草不禁點頭稱是。
萱草是大丫鬟,跟着三奶奶一道長大的,是最曉三奶奶心思的人,那未過門的楚家小姐,三奶奶一見就頭疼,更遑論無依無靠的蟲兒。
默不作聲地蟲兒說道:“人各有志,也不是人人都得有血性,我隻求一張床,一口飯,委屈的活和憋屈的死,我要活。”
蟲兒,終歸是要嫁給扁擔的。
嫁給扁擔,不過是從一個刀山跳進一個火海。
作為三奶奶的陪嫁,萱草是什麼人都能聊幾句,便是扁擔,大扁擔,二扁擔,三扁擔,萱草都能說得上話。
她這人還算厚道,不計較得失,也不是什麼任人揉捏的軟面團,從來不拉幫結派,因是三奶奶的陪嫁,占着大丫頭的名頭,過着小姐的日子,髒活累活沒幹過,她活得好好也從不沾男人,見人露三分笑,人見她也留三分笑。
周孫兩家的恩怨,是萱草東拼西湊,從各處人嘴裡套出來的。
老姑奶奶養的仙鶴,三爺架子上的古董花瓶,萱草都聊過,尹家,元加,就沒有她不知道的事兒。
這會子,好妹的手心向上,看架勢,正朝孫媽媽李媽媽要銀子呢。
昨兒四爺,眼看着就快不成了,園子裡草木皆兵,也不瞧這二位守在跟前。
滿家滿院都知四爺的兩位媽媽,照顧四爺辛苦,都病了。
四爺一醒,這二位的病又好了,真不知尋的是哪位神醫,怎不帶來給她們奶兒子瞧瞧,這時候進園子,也不怕四爺生撕了她們。
孫媽媽李媽媽,早把人都得罪了遍,園子裡沒人待見,想探聽夫人的口風,隻能給好妹好處。
這會子進園子,定是聽說,四奶奶換了人,這才急吼吼地進園子……
主人家金銀不缺,仆子才得體面,主人家坍了台,底下人無處可逃,隻能被壓成肉泥。
不知好妹同兩位媽媽說着什麼……更不知這四房的女主人,到底是個什麼樣式的?
四房是屹立不倒,還是樓塌地陷,全看四奶奶的言行與為人。
萱草擡起腳,往玉京院去。
玉京院,灑掃的灑掃,漿洗的漿洗,紅綢子鮮豔如畫,花兒一樣盛開着。
萱草帶着人進了正屋,往裡間一瞟,四爺醒了,人精神了,瞧着氣色,也不錯。
昨兒半死不活,今兒瞧着已然好了,真是神了,可見,喜真是沖對了。
萱草眼一轉,真是奇了。
廚裡的錢嫂子進了正屋,這是一奇。今夏已過,蟲兒就要嫁給扁擔了,這會子笑着呢,這是二奇。四爺醒着,鱗兒大咧咧睡着,這是三奇。
再看四奶奶裝扮一新,昨夜人還有些畏縮,日光一照,今兒倒有七八分少奶奶的樣兒了,隻是她這模樣,和玉顔姑娘真像親姐妹。
各個房頭的大丫鬟,都是人精。
除開送丫頭和自家奶奶吩咐的事兒,最要緊的,是向四奶奶介紹自己。
萱草福了身子,百靈鳥似的喚着,“翰音院萱草,四奶奶萬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