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夏還真猜對了,因為她很快就聽見了趙嬸在喊她:“方夏,菜來了,快出來接一下。”
“好。”方夏應着,随即放下手頭的東西站起身,穿過後廚和前廳,直奔店門口。
來送菜的人,是個很年輕的男孩子,看着跟方夏的年紀差不多。
他高挑清瘦,濃眉大眼,穿着黑色的短袖和齊膝的短褲,露出纖長勻稱的四肢和健康的小麥色皮膚。
頭發染了耀眼的金棕色,和他這一身簡單樸素的穿着并不搭,看起來有點不協調。
方夏記得,趙嬸叫他陳槐,好像說是槐樹的槐字。
方夏還沒有跟陳槐說過幾句話,她隻是單方面感覺這人應該還不錯,因為有兩次送來的菜太重,他都幫着她一起把筐子擡進後廚。
今天也是,方夏出來時,陳槐已經把兩筐菜從摩托車上卸下來了。
見方夏走來,他先彎腰抱起裝土豆的筐子往店裡走去,把那筐輕一點的茄子和青椒留給方夏。
方夏也跟着抱起菜筐進了廚房,和陳槐一起把送來的蔬菜逐一清點、屯放好。
清點完,方夏又回了後院,陳槐則是呆坐在角落裡,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趙嬸把數好的菜錢交到陳槐手裡,問:“今天不趕着去夜班?”
以往,他總是放下菜就急吼吼地說要走,倒是很難得看到他閑坐在這裡。
“不上,今天廠裡頭休息。”陳槐接過錢,看了一眼,揣進胸前的口袋,那裡,還裝着一包香煙和一個打火機。
“來來來,既然不着急走,那就坐下吃點東西。”趙嬸從廚房端出一盤剛烤好的烤串,熱情地招呼陳槐坐下吃。
陳槐也不客氣,很幹脆地接過了盤子。
來店裡吃東西的客人慢慢多了起來,陳槐不想占着桌子耽誤趙嬸做生意,就端起盤子去了後院。
方夏還在後院串着菜,見到有人過來,隻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沒有開口說話。
面對陌生人時,她總是找不到話說。
好像也就隻有在招待食客的時候,方夏才能強迫自己熱情起來。
陳槐走過去,在石榴樹下的竹椅上坐下。
他看向一旁的女孩,跟她搭話:“你要吃嗎?”
方夏搖搖頭:“不用了,你吃吧。”
陳槐姿态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一手端着盤子,一手拿起烤串吃了起來,時不時看一眼身旁的方夏。
面前的女孩,眉眼清秀,睫毛纖長,身量清瘦。
她埋着頭,細長的睫毛在眼下覆了一層陰影,身上穿着小碎花的短袖襯衫,洗到快發白的藍色牛仔褲和低幫的帆布鞋,腰間還系着一條圍裙。
那圍裙看起來像是店裡給的,上面還印着某品牌調味料的廣告。
漂亮,樸素,又乖巧,話還少,這是陳槐對方夏的全部印象。
外邊又有客人來了,說起話來嗓門很大,吵吵嚷嚷的。
廚房裡有油煙機運轉的聲響,烤串在烤爐上發出的滋滋冒油聲,忙碌的腳步聲。
店外的路上有汽車摁喇叭的聲音,拖拉機開過的聲音以及街邊小販錄在擴音器裡循環播放的叫賣聲。
萬物嘈雜,似乎就隻有坐在後院裡的這兩個人,顯得格外安靜。
一個安安靜靜地串着菜,一個安安靜靜地吃着串,互不打擾。
陳槐嚼着藕片,若有所思。
“你叫方夏是吧?”陳槐轉過身,朝着方夏的方向,“我記得趙嬸好像是這樣叫你的?”
“嗯。”方夏應了一聲,她隻專心地盯着手裡的花菜,連視線都不曾移開。
陳槐隻好沒話找話:“是夏天的‘夏’嗎?”
方夏還是用一個字來回應對方:“是。”
陳槐的嘴角勾了勾,溢出一聲低笑,感覺面前的女孩很高冷的樣子,随後又繼續找起了話題:“你為什麼也不上學了?”
方夏不知道陳槐為什麼要用“也”這個字,她語氣冷冷的,依舊不看他:“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方夏一直覺得“為什麼”是最沒有用的問題,因為它什麼也改變不了,什麼也解決不了。
既然于事無補,又何必執着于問“為什麼”呢?
這次不是用一個字來回答的,但語氣顯然不太好,看來她不樂意被别人問起這些事情。
陳槐懂了,便不再刨根問底。
他換了話題:“你幾歲了啊?看着年紀應該不大?”
方夏:“十八。”
“那我們倆同歲。”陳槐又開始好奇了,“你家裡人,怎麼舍得你這麼小年紀就出來打工的?”
“我沒有家人了。”她淡聲說着,語氣平靜。
以前,方夏還有外婆,但外婆去世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親人了,一個都沒有。
她是個不被期待出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