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可不管會不會被讨厭，打破砂鍋問到底：“哦？什麼樣的夢？”

3

那是個什麼樣的夢呢？

北辰帝君有些分不清了。

沉香遍布的室内，昏暗潮濕，唯有些許夕陽光照入栅格窗。

光色泛黃，光下景色如同老舊的書頁，被一頁一頁地掀開。

他夢見一個看不清容貌的人靠在他的膝蓋上，而他的手則輕輕撚着對方的幾根發絲。發絲柔軟，他将發絲纏繞在自己的手指上，一圈一圈又一圈，然後再松開，再纏上。

夢中人緊閉雙眼，身處夢中夢中，對他的舉動毫無所覺。

夢中的他自己不斷重複着這個動作，仿佛不會厭倦。

像他這樣的人，從來不會做與自己無關夢。

那麼，這個夢真的會實現嗎？

沉默片刻，帝君向廣陵說：“我夢見一個人靠在我的膝蓋上。而我在把玩他的頭發。”

他的用詞準确而不偏不倚。

廣陵卻倒吸一口涼氣：嘶——這描述——

“也許你紅鸾星動呢？”廣陵試探問。

這話說出口，就連他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北辰帝君當時并未出聲，隻伸出手指。

廣陵順着他的手看去。

天河的水奔流不息不知多少歲月。每一滴濺起的水花都發着銀白的輝光。

寰宇在這之上不停旋轉，落下星子。

北辰帝君一指。天河中平時不被見到的幻想成形。

——那是億萬生靈在這天河之中升起，億萬個生靈順着天河奔流而下，誕生，成長，毀滅。

河水浩蕩，沒有盡頭，每時每刻都有星子落下，又有星子誕生。

世界最終在一場奔騰中，歸于虛無。

這樣的景象，他日夜都能見到。

廣陵漸漸收斂了笑容。

北辰帝君冷淡地答複：“天地于我，刹那而已。”

星海誕生的生靈，時間對他隻是一個概念。

何況在這時間長河中的人呢？

即便是上界的仙人對他也差不了多少。

所有的一切，終将回歸天河。

廣陵長長的沉默後開口：“行吧。宴會記得要來。”

來者歎氣，搖頭離去。

帝君沒有理會。

那些喧嚷吵鬧也被帶走。留下的隻有江水滔滔。一如過去的歲月。

此時，尚且沒有姓名的帝君望着天河，不能想象自己愛上什麼人，也不懂愛，更沒有探究的心情。

他遠遠地看着世界浮起，又看着世界下墜。看着輪回永無止息。

像在看距離他如此遙遠的一切。

他是隔霧看花賞月之人，未能料到自己有一天會成為霧中之景。

也未料想有一日，他會在霧中遇上一個人，然後……愛上他。

許久之前他告知旁人：

世間一切事物，付出代價均可挽回。

唯有天河之水，奔流不止，永不回頭。

它是一條永不重啟的輪回。

他那時漠然的告知正如多年後那個人帶着無盡的惆怅與哀傷朝他投來目光，無聲訴說：

而你終究，難挽天河。

隻有短短一瞬，他的視線偶然停在星海中的一粒沙上，穿過投影看到某個世界。

然後又漠然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