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仙界是什麼樣的地方?
說書人拍下驚堂木的時候,滔滔不絕編出上百個花樣。
什麼金杯中有永生之酒,丹爐裡有延壽駐顔之丹;什麼仙霧缭繞,晝夜各半;什麼頂天立地之神樹,比翼齊飛之聖鳥……
種種說法,堆疊出的是對永生不死、無憂無慮的無盡向往。越遙不可及,越極盡想象。
然而對那些真正生活在上界的人而言,這裡不過是另一個人間,一個有更多形式的人間。
桃花林内,桃花翩然不落,若有飛鳥停在枝頭,便可從這粉白交加間窺見上界最頂層的仙人的一些模樣。
這邊,身着留仙裙的璇玑百無聊賴地捏着黑子:“前些日子不是約了和你對弈三局嗎?怎麼沒來?”
廣陵搖着扇子,捋着剛裝上的長胡子:“我算了個卦,算了老半天,忘了時間。”
“哦,這樣啊。”璇玑搖頭,在棋盤上落下一棋,“你輸了。看來一卦耗費了你不知道多少精力,棋力退步。沒有意思。”
“什麼?”廣陵扯下剛裝上的胡子,瞪着棋盤卻死活找不到出路。
那邊,紮着高馬尾穿着皮褲長靴的女将軍在石桌上嗅嗅:“你做的點心好香呀。”
“也就隻有這愛好了。如果你想吃,随時都來找我。”紮着小辮子的女孩将小兔子形狀的點心遞了過去。
“好呀!我喜歡兔子!”說着,女将軍一口咬了下去,彎着眼點頭,“味道真不錯。”
他們的衣着風格如此迥異,卻又坐在一處,彼此交談嬉笑。
而不遠處,有人靠在桃樹上,盯着落不下來的桃花出神。
“劍君在這幹什麼呢?”輸了一盤棋的廣陵拎着扇子,晃着扯下的胡須,惡劣地問:“莫不是學着那位?”
剛剛結束的那場戰争讓上界前所未有地達到了一緻與統一。他們共抵禦外敵,共抗争厮殺。無數的神明仙人隕落于此,好歹得到了最終的勝利。
這群孤芳自賞、自信自傲的“神仙”們也建立起了友誼。不過友誼不多,隻有些許。
廣陵來嘲諷遲越和,卻嘲諷得不留情面。
遲越和不在意,回答說:“不,隻是思念故人。”
廣陵挑眉:“那好,有一日我給你算一卦。算算故人。”
他的卦術位于上界翹楚,自然有這樣的自信說話。
遲越和隻敷衍了事地回答:“也不必。不如你去給帝君算一卦。”
“唔,我去找找吧。”廣陵倒真覺得真是個有趣的主意。
遲越和也沒有攔他,依舊望着桃花出神。
2
星辰在昏暗中起起落落、一閃一動,頭戴白玉冠的青年站在星海之中、一個旋轉的镂空球前。
此地寂靜無邊。誕生于此的青年也早已與之融為一體。
目不能及處卻傳來了遙遠的熙攘的味道,那隻有一種可能,是進入此地的外來人帶來的。
北辰帝君感知到有來者,手輕輕拂過球,那些星辰的投影就被收容到了球内。
空球化作金球,綴在半空中。球中有金沙落下,落入剛剛被幻影遮蔽的流動江水中。轉眼之間,就失去色澤,融入水中。
江水無聲無色,有的隻有流動之态,上界的人們把這江河稱作天河,将此球稱作“星海”,也稱“寰宇”。
球中狀若細沙的星子為三千世界的投影映像。來此地者,若能力足夠,可借此映像遍觀三千世界之無窮盡變化。
不過,當星海映像被收起時,這裡便隻剩下了一片望不到底的白色。
這裡是一切的起始,更是一切都終點。
廣陵一眼看到了要找的人。他早早把掉下來的胡子丢了,拿扇子扇風插科打诨,問:“帝君站在這裡是做什麼呢?”
他曆來是個吃飽了撐着沒事幹的人,也常常因此被人嫌棄,上次就被揍了滿頭包。不過他本人卻屢教不改,聲稱别人涵養不夠。
他調侃着問:“莫不是思念自己的出生地,緬懷一下當初怎麼生出來的?”
仙界人皆知,北辰帝君誕生于星海,出生時就立于頂端,理應無所不有。
上界一些閱曆足夠精通人心的神仙卻能看出這位帝君身上的問題。廣陵就是其中一位。
人思念出生之地,似乎是一種司空見慣的情緒。但對于無名無姓隻有稱号的帝君,他來這僅僅因為這是他應該到的去處。
與其說他近于人,不如近于傀儡。為使命而來者,使命失去時将去往何方呢?
廣陵心中玩味,品着這位帝君的未來。
聽到提問始終側對他的北辰隻投來一瞥。
這一瞥讓廣陵搖着羽扇的手停頓住,他看見對方空茫無求的金瞳中有着未散的怅然。
廣陵:“嗯?發生了什麼?”
這位可是上界著名的“頑石”啊。
北辰帝君回答:“做了一個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