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玻璃的聲音清晰無比。原本人和人的空隙間擠滿了人。
“為了今天,我穿了一身很漂亮的衣裳啊。你覺得好不好看?”婦人在對丈夫這麼說,身上流沙金的光如海浪深深淺淺。
秀秀則好奇地用手接過流沙金,光華彙聚成一團在她手裡變成金子。秀秀不是很感興趣,于是它然後又變成了一隻小兔子。
“咿呀咿呀!”秀秀向老人揮舞手中的兔子。
老人無奈地攙扶秀秀,防止她摔跤。
而人群中,也有小孩鑽了出來,找了秀秀:“你把貓送給了别人?剛好那隻母狸花貓生了一窩崽子,大大小小,一共有三隻,我送你一隻吧。”
秀秀和小孩融洽交流。
衛琅抱着白貓站在一邊,好像根本沒有察覺聊天的人的異常。
林落雪卻知道,他不會漏過一絲一毫細節。
衛琅注視這一切,看着歡聲笑語的人群。
夜色明亮,人群喧嚷。
金色的溪流汩汩流淌。
每個人都在笑,每個人都在熱鬧。
金水撒在衛琅身上,就隻是撒在了身上,沒有任何的反應,然後化作了熒光點點,消散了。
而眼前的一切,從一瞬間定格成永恒的畫面。
衛琅恍然間想起老人問他,問他為何沉醉在這裡。
他想這可能就是理由。
衛琅摸了摸白貓的耳朵,歎息而後笑了。
我所想要的,從始至終,隻有這些。
他看着眼前的畫面垂眸。
他的一生,從不熱愛冒險,從不熱愛嶙峋的激流與高山。他所想要的,不過是平凡的愛,平凡的日常與生活。
他滿腔渴望與期待,不知寄托在何處,隻留滿心空蕩,想要的事物卻又從未得到。直到見到眼前的一切,度過安然的時光。于是他想要把心寄托在這裡。
倦鳥歸巢,旅人停泊。
這是他真正被此地迷惑了刹那的原因。
可惜桃源城不是真正的“桃源城”,否則這場夢,他恐怕不知道要做多久。
他清醒地歎息,清醒地做夢,又清醒地醒來。
衛琅放下了摸着貓耳朵的手,走向林落雪。
“林城主。”衛琅溫和地問好。
“為什麼不停留在這裡呢?”林落雪略微惋惜地看着衛琅,他耗費了這麼多的精力,沒想到一場空,“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的嗎?”
“也許是。但理想的世界,就可以忽略現實的痛苦嗎?”衛琅帶着輕微的疑惑問。
如果把桃源城比作理想,那它潛藏的現實腐臭實在太重。
林落雪擡頭,有不屑:“你難道可以為所有人負責?”
衛琅認真地回複:“天下對于我太大了。我從不為所有人負責。我也無法為任何人負責。我從來隻做自己想要做的。”
他見到眼前的事物,想要做些什麼。
而衛晞,她想為天下人負責。
這就是他認為他和衛晞并不同路的原因。
林落雪注視衛琅,看清楚了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也看清楚了自己為什麼失敗。
并不無視痛苦,但也不因為痛苦而痛苦。
如果給以足夠的時間,足夠的經曆,或許能夠成長為一個超乎想象的人吧。
林落雪嘴角溢出譏諷:可惜,那些時間,從來不等人。
他不喜歡現在的衛琅,同樣也不喜歡将來的江陵。
但那共鳴之痛卻深深刺在他心裡。
真是有趣。
林落雪攥緊拳頭。
流沙金源源不斷,歡聲笑語源源不斷,都是幻夢一場。
林落雪說:“如果有一場徹底的、幹淨的美夢,你會做下去嗎?”
衛琅看着桃源城,看着小貓琥珀的眼睛:“應該會吧。”
衛琅并不能确定。
美夢,什麼又是美夢呢?
他好像這一輩子也沒有做過什麼好夢。
“但是這并不是一場單純的夢啊。”衛琅蹙眉說。
林落雪張口又閉上。
最終,他隻是冷酷地說:“那你就親眼看清楚你所見的一切吧。”
衛琅點頭:“謝謝城主。”
他不悲不喜,寵辱不驚。
林落雪很想打破他的面具。